“呀呀,疼疼疼!”我缩着脖子叫道。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连师父都没舍得拧过我耳朵啊!
我气呼呼地瞪过去,却冷不防被这火光映照下的容颜晃了眼。此刻微皱起的眉,含着恼怒的眸子,冷冷抿起的唇……都莫名叫人心颤。这是素日里难以见到的,喜怒外露,表情生动的郡主。
“转过身去,闭上眼睛!”走神的时候,郡主放开了我的耳朵,冷声道。
我不太情愿地揉着自己的耳朵背过身去,随后就听到了窸窣脱衣服的声音。她大概也觉得身上穿着湿衣服难受,想脱下来烤干了。
“不用我帮你么?”我试探着问。
“怎么,你觉得我的力气恢复得还不够?”身后传来玩味的语调。
想到耳朵上火辣辣的疼,我乖乖闭了嘴。很快郡主就把外衣递到了我手里,道:“扶我过去坐。”
她只吩咐了一句,但好歹我也是服侍了她这么久,自然能听出其他没说出来的话。于是认命地把她扶到那靠近火炉些的地方坐下,然后就走到另一头默默地烤起了衣服。
“郡主,我们也算共患难了吧。”安静了会儿,我觉得无聊了,就开口道。
郡主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郡主,你有没有信号弹什么的?”我又问。
她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些?”
“书上看的。”我将衣服翻过另一面烤,边随意地说:“王公贵族出游不都会揣着一个信号弹什么的,好在遇了险万不得已时拿来求救么。”
听了这话,她秀眉轻轻一挑,嘴角边的弧度也随即加深了些,还添了些许嘲讽意味:“你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怎么有点趁机报复的意味。我郁闷地看向对面美人,那人却轻巧地移开了视线,抱膝而坐,脚尖愉快地往地面轻点了几下。
我也不说话了,烤干衣服后递过去给她,然后脱下自己身上已经半干的衣服继续烤。
现在外边大雨还没停,噼噼啪啪地敲打在屋顶上,大有要下一整夜的趋势。我给郡主喝了些水,然后整理了那张竹床让她将就睡下。
她倒是不挑剔,和衣而卧。许是累极了。
我看着她躺在床上的侧颜,凝神听她趋于绵长的呼吸,思绪复杂。
郡主是真的安心睡着了么?难道就不怕我对她不利?
倒不像是这只狐狸的作风啊……混沌地想着,我也耐不住打了个哈欠。伸手摸了摸折藏在腿侧的冥风,指尖往剑柄上反复摩挲许久,终究还是收回了。随后熄了炉子,在这头睡下。
这一夜,我竟然梦见了死去的师父。他白衣翩翩,负手立在一棵树下,光影斑驳交错,只留给我一个颀长而挺直的背影。
然而我还没激动地开口,他就厉声训斥道:“逆徒,为师向来教育你要知恩图报,光明磊落,做个顶天立地的杀手,你都忘了吗?”
“没忘记啊!”我急声回答。
“没忘记?那你为何对晋安郡主心存歹意?”他依旧背对着我,说:“就算是暗杀目标,人家也救过你一命,你怎能不顾道义欲要趁人之危!你这样,跟那些不入流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救了你一命!这个人情,你得还,不然传出去简直丢我的脸,令我们傲天派蒙羞!”
“可这山野之地,没人看见啊,我趁机下手也不会传出去的。”我道。
“住口!”师父厉声喝断,冰冷的气息猛然袭来,周遭霎时变得阴暗扭曲。
“简直卑鄙无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弟咳!咳咳!”他是真动了怒了,身形颤抖间,竟咳出了一口血:“你,你若真要这样做,为师宁愿后继无人也不愿见门派清誉毁于你手,为师要带你去祖师爷面前悔过!”随着这话,一只手化作利爪直直伸过来。
“啊!”我叫着惊醒,从干草上弹坐了起来。茫然喘息几下,待慢慢平复时,发现外头已经大亮了,雨也停了。我擦了擦额头冷汗,低头却见自己身上盖着件外衣。
郡主帮我盖上的?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就要去看那竹床。
但未及回身,一把剑就架在了我脖子上。
第20章 前途未卜
锋利的剑刃稳稳架在我的脖子上,与皮肉只有毫厘之隔。我垂眼一看,见它居然是自己贴身藏着的冥风,心顿时凉了半截。而再看清身后那执剑之人,便是透心的凉了。
她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大芳,刀剑无眼,可别伤了自己人呐。”我僵着身子,讪笑。
大芳面无表情地看我,腕间轻轻一转,刃面就贴到了我下颚软肉上,森寒沁骨。我不由想起了驿站那一晚,她如魔怔了一般在月下磨剑的诡异场景。
于是不敢出声了,目光偷偷往四周溜转,结果一看吓一跳。我才发现屋子那头竟已铺上了云锦地毯,围起了雕花屏风,甚至还点了香炉。两个面生又水嫩的小侍女正端着水盆子,低头侍立在一旁。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屏风那端模糊的正在穿衣的身影是谁了。
天啊……我顿时惊慌起来,原来自己睡得那么死,有人进来了都半点没察觉到么!可是,这些人穿越深山老林来寻自家主子的时候,要不要带上地毯屏风和香炉这么奢华夸张啊?!
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大芳缴了我的剑还做出一副随时要抹我脖子的模样,难道郡主已经知道我身份了?那接下来我岂不是很危险……不,不,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看看身上盖着的外衣,我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这时那边传来响动。已经梳洗穿戴完毕的郡主从屏风后施施然走了出来,仙姿玉貌,容光焕发……一脸舒爽。本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黏糊的我更加不舒服了,好似有千百只蚂蚁啃咬。
啊,好想洗澡好想换衣服好想熏香好想用花玉膏敷脸……
“大芳。”只见郡主下巴微微一抬,气定神闲地道:“你们先出去吧。”
大芳沉沉看了我一眼,收剑的同时利落地点了我几处穴道封住手脚,然后带着两个水嫩小侍女出去了。门开合的那一瞬,我讶然看见远处树下竟躺着被捆绑得很羞耻的大刀男和那几个同伙!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我心头轰隆一声响。再转头看那正一步步优雅向我走来的郡主时,立马就生出了种大难临头的绝望。
怎么办,被点了穴手脚都动不了,毫无反抗之力啊!
啊,总觉得郡主脸上的笑容好危险,她,她想对我做什么?!我急得冒冷汗。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饱受精神折磨,已经开始自暴自弃地想象着待会儿郡主掏出把小匕首往我身上捅的场景了……杀人灭口顺便出气什么的,再合理不过。
“说吧,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内心凌乱的时候,郡主却蹲在我面前,语气和善地问道。
我听了好想哭。郡主你别吓我了,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啊,我也不懂现在还有什么可以隐瞒你的啊。
“没有了没有了!”我特没骨气地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然后深情款款地说:“其实奴婢并非刻意隐瞒,只因先前惹上了许多仇家,即便进了王府也一直没敢暴露武功,怕惹人注意。但无论如何,奴婢对郡主您绝对是忠心耿耿的啊!为了郡主,奴婢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我声情并茂,但郡主不为所动,一双美目只定定地盯着我瞧,似笑非笑。
……看来主仆情深的戏码是演不下去了。我尴尬又心虚地闭了嘴,而安静下来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脸上的确有些不对劲,痒痒的,怪怪的……糟了,我的面具!
已经过了药水护理的时限,加上昨夜出汗淋雨和刚才一番丰富的脸部动作,面具都发皱松动了!这么说来……郡主她知道我易容了啊!
似应证我所想一般,郡主伸出手,直接就摸上我的脸,一路摸到耳后,细细揉搓。接着,面具就被撕了下来。我悲壮地看着她,而她愣愣地看着我。
咦,愣愣?有哪里不对啊,郡主她看见我的真容后干嘛是这种表情?难不成她还被我的美色惊艳住了?
我很是诧异。不至于吧……她又不是男人,怎么会看入迷了呢。
不料她突然捏住我的下巴,沉声道:“说,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是何目的?!”
郡主用足了力道,把我下巴捏得生疼,而她眼里是从所未有的狠戾和暴怒,脸上神情更是冰冷得吓人。这一刻,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骇人的杀意,心惊不已。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昨晚那个柔弱可人的郡主哪里去了!
我忍着痛意,赶紧拿出在心里演练过一遍的说辞:“我不过是江湖中无名小卒而已,受恩人所托才参加比选进了王府,目的就是留在你身边保护照看好你……至于恩人身份,我发过誓不会透露分毫。”
郡主眼睛微微一眯,久久地看我,眼中杀意不减。
“要是不信,你尽管杀了我。”我放冷了声调,倔强看着着她的眸子,让自己像那些高风亮节的侠士,同时也表现出少许被人误会后的失望和委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但我万万不能背弃誓言。昨日助你脱险,我也算不负恩人所托了。”言罢闭上眼,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