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便问了句琉璃塔的结构问题,晏青回答:“我当年看着别人建的塔漂亮极了,可去找工匠时被告知建造者已经去世多年,就只能自己依照记忆里的模样来建塔。”他叹口气,“建的不好,没有灵力法阵支撑,这塔恐怕撑不过一个小时就会垮塌变成一片废墟。”
“其他建筑呢?”莲湖对面的建筑虽不像宝塔般高大雄伟,但其中雕梁画栋、卯榫严密,其结构恐怕也不是一个门外汉能够设计的。
“另有他人帮我设计建造。”说把这句,晏青伸手指向远处,透过层层林木,有一个山洞的黑影藏在山壁之中,清泉滑落声影影绰绰,“这些屋子没造几年,我过去在那洞中落脚。”
两人没有飞过湖面,也未坐船,晏青手中捧着从塔中取出的烛台,火光映路,带着瑞德走上了横跨湖面的卧波长桥。他分出一只手来挡风,护住豆苗般细微的烛火,瑞德也在烛光的照耀范围之内,晏青的身形替他挡住山谷高出吹过来的风。
过了桥,晏青带他转进院落,用手中的烛火点燃了一桩树立在屋外的青铜烛台树,隐藏于黑暗中的房舍,尽数透出了明亮的烛光,晏青仍举着烛火,“想先看哪些房间?”
瑞德对于这偌大庭院的布局没有什么头绪,可晏青快活又欣喜的语气,显然对同爱人分享自己的家这件事充满期待,他挑了个不容易出错,晏青也一定拥有的房间,“可以去你的书房吗?”
“当然。”
二人如此秉烛夜游,穿过几条檐下长廊后,晏青将瑞德请入自己的书斋。
步入房间之前,瑞德抬头望了一眼书斋门口的牌匾,乐只居。虽然读不懂文字内容,但是大字之下的苍劲笔力却能突破国界的隔阂,直击观者的灵魂。
书斋之中没有高凳,竹席矮几、笔墨纸砚在加上书架香炉净水花瓶,烛光之下,无甚他物的书斋通畅明亮。
瑞德的眼神随意扫过书架上的藏书和墨宝,意外发现了晏青的一叠手稿之中夹杂了一张不属于他的手迹的纸张。瑞德的辨认字迹能力在整个局里都算得上是佼佼者,即使是他还没学懂的汉字,他也能够从落笔习惯中推测出一种与晏青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征来。
“这是......”
晏青接过纸,轻笑一声,“古朗月行,我所相识的一位唐代大诗人的作品,李白,你听说过吗?”
瑞德在比较文学研究课上听过这位诗人的名字,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发现这位与晏青不同手迹的执笔人看起来像是个笔迹幼稚的孩童。
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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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你的字。”
晏青的手指划过诗文左下角的落款,道:“执笔人是赵寒藏,我教过的一个孩子。”
瑞德提起了兴趣,“你教他修炼吗?”
“修炼是一部分,更多的是让他明白做人的道理。”晏青放下纸页,那一沓手迹中还有赵寒藏再长几岁时留下的作品,现在的字迹已然是端行稳健了,“不过,主要工作还是让孩子平安长大。他的母亲是我的故友,她与赵寒藏的父亲皆早亡,便托我关照他。”
“他现在怎么样了?”
“工作繁重,但乐意去做。”晏青想起来另一件事,“他在美国,有机会可以见一面。还有另一个我带大的小孩也在美国,你见过他的,在巴尔的摩绞刑人的案子里。”
瑞德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在晏青来到BAU之前他们正在处理绞刑人的案件,实际上他们已经抓住了凶手,是一个叫布兰奇·慕的华裔,不过现场的证据并不充足,他们还需要凶手认罪。
但是布兰奇·慕被捕之后就陷入了拒绝接受外界信息的特殊精神状态,BAU和一起合作的行为科学部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哪怕一句话来,更糟心的是,某些人运用特殊行政手段从巴尔的摩精神病院直接带走了被暂时羁押的绞刑人。
这起案件就这么不了了之,据说BSU的头头杰克·克劳福德还在追查他的下落,但是切萨皮克开膛手一案显得更加紧迫,他的“特别助手”威尔·格雷厄姆的大部分时间花在切萨皮克开膛手身上,对绞刑人案件变得漠不关心。
“你是说布兰奇·慕?”
“对,他也用这个英文名字。”晏青取过一张白纸,用玉石镇纸压住边角,提笔沾墨写了两个汉字,“我给他取的本名叫慕柯。”
“但在我们的侧写中,他是绞刑人案件的凶手。”瑞德感到纠结,“最后却被放走了。”
“那些尸体的确是他留下的,这和他的特殊工作有关。他负责处理一些紊乱的灵魂,有时候需要剥离不属于身体的灵魂,就会留下仿佛连环杀人案的痕迹。那几具尸体里还有两个恶魔。”
“你看过卷宗?”
“慕柯当时灵魂离体,需要我去把他的灵魂重新塞进身体里,再把他从精神病院里带出来。”晏青回答,“接着我就来找你了。”
瑞德想想慕柯的外貌,又再看看眼前的晏青,“你看起来不像是他的长辈。”
“你喜欢更成熟些的长相?”晏青环住瑞德的腰。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说错话的瑞德语气慌张。
晏青眯着眼笑,不紧不慢地说:“我这张脸随时可以调整,哪天你看腻了,我们就重新画一张脸出来。”
“我没这么说,”瑞德无奈地转身捧住晏青的脸,“现在这样就很好。”
“当然,我修修补补了四千年才描绘出这么一张脸。”晏青显然对自己的审美骄傲而有信心,可之后又放轻了声音,像是湖面摇曳的一片小舟,“你也很好,我喜欢你的所有模样。”
烛火的影子在晏青的眼眸中跳动,瑞德感觉自己快要在深情的目光里溺毙了。他承认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几件事无法用科学解释,比如他们的相遇、超自然的魔法、爱情。
瑞德主动凑过去,咬在晏青的下颌上,颤动顺着嘴唇传递过去,晏青挥袖扫开木几上碍事的东西,手指在瑞德蜷曲柔软的棕发间穿过。
系带总要比衬衫纽扣更容易解开。
——
再醒来时,群星隐去,日上三竿。
瑞德起身时发现自己后半夜直接枕在了满地纸笺上,纸笺上书写的墨水并不防水,碰上液体就会晕开,把瑞德的手掌染出几块灰黑的墨迹,脸上也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的。
屋内一片混乱疯狂,瑞德看着满地纸页,略微一猜这些东西的年龄,心中升起一丝破坏文物的罪恶和羞耻感。
晏青在瑞德叹气时醒来,听了他真心实意的陈述后,平躺在地上大笑,“如果这样计算,按赵寒藏小时候那个破坏力,撕烂摔碎的东西够他去牢里待到天荒地老了。”
为他这句话,瑞德又拉着晏青深刻探讨了温和型儿童教育的必要性,要尽可能让儿童远离暴力行为,晏青连连称是,并感叹由于儿童时期对于人格塑造的重要影响,赵寒藏应该是没救了。
在晏青的洞府消磨了剩下的三天假期后,返程的路上瑞德尝试了一下御剑飞行,站在狭窄的剑身上比腾云还要刺激。
“我觉得我可以在清单里划去飞行这一项了。”
“什么清单?”
“认识必须要做的五十件事清单。”瑞德说,“吉迪恩也列过这个清单,他在去做第一项高空跳伞时就摔断了腿,不知道他有没有继续完成后面的四十九件事。”
“真可惜,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晏青回到BAU后吉迪恩已经离开快三年了,组里也来了两个新成员,偶尔会提起他的只有罗西,这位元老聊到当年行为分析科草创时的艰难经历总会吸引一堆年轻探员来围观。
“我不知道。”瑞德耷拉着肩膀,显得落寞,“他当年离开时只给我留下一封信,没告诉任何人他去了什么地方。他不想自己的退休生活和他的家人再被连环杀手打扰了。”
弗兰克杀害了吉迪恩的女友萨拉,即使他最后跳轨自杀,再无复活的可能,可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碾压过吉迪恩的手,让它在退休申请文件上签下了主人的名字。
“你去见他也算打扰吗?”
面对这个问题,瑞德的眼中显露出了茫然,吉迪恩特意给他留下了一封信,但信中并未留下地址或是联系方式,他本能地感觉吉迪恩不想见任何人,也就从没有进行过尝试。
“你想见他吗?”
“你有办法?噢,你当然有。”瑞德陷入了沉默和纠结,吉迪恩既是他的老师,又像是他的父亲,是吉迪恩发掘了瑞德在侧写上的才能,特招他进入BAU,甚至在生活上给他各种形式的指点,就连收养晏青也有吉迪恩的帮助。他当然想见吉迪恩,可是......
——
吉迪恩在屋外窗沿便捡到一封信,他在第一瞬间警惕起来,但信封上熟悉的落款逐渐平复了他的紧张,也激发出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瑞德......
吉迪恩转身,目光在小屋边的树林里搜寻,熟悉的灰喜鹊正在啄食草丛间的松子,偶尔梳理自己的羽毛,唯一一条泥巴车道上没有新的车辙,瑞德不是开车来的。
也对,如果瑞德使用了什么大型的交通工具,他总会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这个孩子并不愿意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