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思考了一下:“可是照此来说,为地下组织工作不是很合适吗?完全不会有人来要求遵守道德了呢。”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因为我讨厌啊。”安吾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不喜欢,所以不会去干,这应该很好理解吧。”
我试着揣测了一下安吾的想法:“安吾不喜欢地下组织,是因为不喜欢那种看似无限度的自由么?”
“正是,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无限度的自由。人不得不活着,也不得不死去,这是最容易想到的最基本的制约了,而且人是会思考的。我对风纪委员长的工作很满意,完全不想再换成别的。”
太宰双手一拍,恍然大悟:“什么啊,教授眼镜说来说去,结果只是在说工作的理想型嘛。风纪委员长又不是终身制职业,毕业之后就只能换工作了,那时如果出现不得不为地下组织工作的情况,教授眼镜就算心里再不高兴,身体也还是会屈服的。我说的对吧?”
安吾张开了嘴巴,看上去已经准备好反驳。但他吐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之后,就只是很不爽地重重哼了一声。
看样子是真的被太宰说中了吧。
太宰笑了:“你看,打赌输给我完全不冤嘛,你混黑的可能性明明就是存在的,不能因为不合心意就任性地无视掉啊。”
避开安吾挥出的拳头后,太宰转而看向我:“虽然论证内容根本站不住脚,但教授眼镜不相信异世界的态度我已经了解了。织田作呢,你相信杏月小姐的说法吗?”
“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在我看来,杏月拿出了神奇的药,证明她是从异世界而来。
如果排除服部在配合表演的可能性,那么就是再不可思议我也只能相信了。
但「故事」却是另外一回事,与杏月的来历并不能简单视为同一件事去看待。
杏月拿出「故事」,说这是真的。可是,没有证据。
就算那个「故事」写得再真实,我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予以信任。
“什么「不知道」啊,织田作总是吞吞吐吐不肯发表意见。”
太宰好像很不满地歪过头:“要我说啊,那很明显就是小说而已嘛,谁会用那种方式记叙真实发生的事情啊?尤其还是我们三个死了一个的剧情。
如果这种事真的在异世界发生了,有人了解整个前因后果,却用小说的轻佻形式写下来,那这个人必定——”
太宰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是有什么毛病。”
安吾打量着太宰,若有所思:“要这么说来,倒很像是太宰君你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太宰立即起身举手高呼:“报告!织田作老师,教授眼镜在恶意诽谤我,侵犯了我的名誉,毁损了我的形象,践踏了我的人格,请您罚他抄写《小仓百人一首》一百遍作为惩罚!”
“不行的吧。”
我觉得学生自愿要求课外辅导的情况下,没道理去惩罚学生,这会打击到学生的学习积极性的。
太宰很遗憾地放弃了追究安吾责任:“那……我们再打个赌吧,这次打赌就算作今夜的课外辅导内容如何?”
安吾问:“你又想赌什么?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打赌。”
“喜欢?才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打赌呢,是因为觉得很有趣所以打赌啊。”太宰轻笑着摇晃手指。“我不相信只有我一个人在好奇……”
嘴上噙笑,太宰鸢色的双眸中却并无一丝笑意。反而凝结出了沉沉的阴郁森冷:“大家都正好奇着吧,「故事」里的我们三个,究竟是谁死掉了呢?”
第8章 那个男人,同寝
“要赌这个啊。”安吾恍然,“那我就赌是太宰君你得偿所愿了吧,你不是整天都在自裁么?最后肯定成功了。”
“诶?没想到教授眼镜这么相信我支持我肯定我,真的好感动!那就承你吉言了,我每天都在盼着成功呢。”
太宰高高兴兴地喝完杯子里的水,将空杯拿在手中把玩。
“不过我和过度乐观的教授眼镜不同,反而觉得很悲观呢。小说不是通常都会追求反差感吗?比如说,「越是求死之人反而越死不掉」这种糟糕剧情。”
我附和道:“是这样。在小说创作中,制造反差感是很好的提升阅读趣味性的方式。但这不是绝对必须的,也有很多小说会刻意消除反差,强调平顺之美。”
太宰点着头:“如果具体谈论今天读到的「故事」,我认为那个作者是会喜欢反差的类型,所以关于死者人选……我投教授眼镜一票。”
安吾:“啊?”
太宰卖萌:“是回礼啦回礼。因为教授眼镜选了我,所以我也要回选教授眼镜。”
安吾非常抗拒道:“我才不需要这样的回礼,真晦气,给我收回去,听到没有?”
太宰继续卖萌:“讨厌啦,我不要,而且序章里就把教授眼镜写得仿佛在隐瞒什么的样子,我看多半是个死亡flag哟。”
我稍微回忆了一下「故事」序章的内容,说道:“那我就赌我自己吧。”
太宰和安吾都微微一顿,向我看过来。
我解释道:“我认为,开篇就提出某人生死问题的小说,通常都会在主视角的选择上花心思。既然把我写成主角,那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吧。”
太宰不满意地撅起嘴巴:“特别的缘故并不一定就是死掉了吧?明明有一万种可能性,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安吾也说:“哪有小说会把主角写死的?就算有一定也会安排复活情节。真正能恶劣到把主角写死的小说,恐怕比打工人的休息日还稀少。”
两名学生居然一起反对我,我简直要惶恐起来了,莫非我其实不适合当国语老师?
不行,这样想对工作可是非常不利啊。
我迅速把这个不自信的念头抛去脑后,补充解释道:“公平起见,只有我们都持有不同的观点,赌才能打起来吧。”
太宰勉勉强强地接受了:“也是,那好吧。”
安吾问:“赌注是什么?”
太宰摆摆手:“织田作来说吧。”
我说么?
我仔细想了想。直接赌钱肯定是不行的,请客吃饭也太过普通,硬要想的话,一时间居然很难想出合适的赌注。
最后我的目光无意识撞在了墙壁的污渍装饰上,忽然产生了点缥缈的灵感,便说:“教员办公室的窗户破了,需要安装新玻璃,打赌输了的两个人就负责这件事,赢家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当监工。”
不对。说出来之后我就后悔了。这算什么赌注?
还不如说:“不论输赢都来吃我做的咖喱。”
至少我对我做的咖喱还算有点信心,曾经很用心去学习过,目前稳定处于挑剔的人也能勉强入口的程度。
结果,太宰和安吾都很自然地接受了,对我提出的赌注毫无意见。
安吾说:“挺好的,这比太宰君说的找酒吧喝酒靠谱多了。”
太宰玩着杯子说:“感觉还蛮有意思,希望明天就能读到揭晓谜底的部分……啊,突然好期待明天。”
“那就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我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安吾,要留下来睡一晚吗?”
安吾问:“如果我说回家,织田作老师是不是就要一路送我回去?”
“是……”
毕竟这么晚了,不应该放任学生独自外出。
“太麻烦了,我就在织田作老师家叨扰一晚吧。”
太宰看了眼安吾,突然说:“可恶,教授眼镜好狡猾,轻易就得到了在织田作家里入睡的权利。”
“太宰君,不要自己思想肮脏就认为别人也一样,我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才来的。”
太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叫道:“啊啊那就这样吧——我今晚也要睡在织田作家里!”
“可是,会很挤的,而且很难保持整晚安静。”我提醒他。
太宰的睡眠很浅,我每天早上出门前总要敲一敲墙壁,光这样就足够叫醒他了。
现在要三个人睡在一处,就算是分开三床,恐怕太宰也会睡不好。
“没关系,我不介意啦。”太宰挥着手。
我说:“但我这里只有一套多余的被褥,不够分。”
“那我现在就去把我的取来!”太宰放下杯子就要往外冲。
我拉住他,以免他一头撞上书桌:“说起来,你们两个要吃晚饭吗?放学后不久就开始读书会了,应当都还没吃吧。”
“不了,现在吃东西睡着之后会难受的。”
“我也不吃,这么晚什么都不想吃了。”
我心里稍微感觉可惜,因为今天没吃晚饭的缘故,我现在其实是有些想吃东西的。
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吃,又会觉得大晚上去厨房开火做饭很麻烦。
我松开手放太宰去取被褥,收拾了杯子,然后拿出备用被褥与安吾一起展开铺好,接着是帮助抱着被褥回来的太宰铺床。
因为三人合力,这项工作很快就完成了,我负责最后的关灯,然后躺下睡觉。
片刻的安宁后,太宰突然说话:“我们玩枕头大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