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乌纳陛下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阿尔忒弥斯冷笑:“正常训练就是鞭打女人?我可没听过这种训练方式。”
“……”军官的表情逐渐变成“这女的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原本以为乌纳陛下来是想知道训练,但听完这个跟乌纳陛下一同前来的女人不知所谓的指责,军官脸色一黑,刚张嘴想说点什么,刚刚还叫得跟要死了一样的女兵们纷纷扬起头:
“嘿!谢谢你的关心,但注意言辞,在训练场上,我们就是士兵,不是女人。”
“你没听说过?不会吧,你是外邦人?即便是边民或者黑劳士出生的斯巴达人也该知道,斯巴达入伍训练里有一项耐痛特训。”
“哦,棒极了。你们就继续跟这个不知所谓的人聊天吧。我反正要继续训练了,春末的时候,我还要在阿尔忒弥斯祭坛前,完美地通过耐痛试炼呢!”
阿尔忒弥斯:“……”
啥??
谁的祭坛前?
通过什么??
雅辛托斯颇觉有趣地看着阿尔忒弥斯的表情变得惊悚,干咳一声,抬手遮住唇边恶趣味的笑,将阿尔忒弥斯提溜出训练队列:“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尔忒弥斯试图挽回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他们在说什么试炼?哈哈!应该是比试之类的吧?”
“比试?算吧。”雅辛托斯微笑着看阿尔忒弥斯惶恐的表情,“在接受最终试炼,成为正式的士兵前,每一年受训者都要在阿尔忒弥斯祭坛前接受耐痛训练。被鞭打的受训者不能出声、求饶,否则就算失败。当然,是训练就会有竞争欲。虽然耐痛训练并不是一项比赛,但在接受训练前,总会有一些受训者会在私下里设赌局,比谁能坚持得更久,是最能受阿尔忒弥斯青睐的男人。”
“……”阿尔忒弥斯三观的崩裂几乎能从她脸上看出来。
青睐个毛毛球!她在人类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为什么要在她的祭坛前做这种事啊!?!
她顽强地坚持住了,站在原地木着脸道:“那也不该……”
她想说“那也不该训练女兵”,犹豫一下后换了种委婉的说法:“那也不该让这些女孩子们穿得这么少、接受这种训练。这应该是你们训练的第一批女兵吧,在这之前我可没听说过斯巴达女兵的传闻。难道城邦里的男人们都同意?这不会对她们的婚嫁有影响吗?”
斯巴达在阿尔忒弥斯眼中就是一个乏味的、冰冷的集体军营,所以在此之前,她从未降临过这片土地。
雅典之类的城邦,她倒是经常去。
那里有繁荣的港湾,异邦的商人带来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占满市集的角落。
但这些经济繁荣、文化鼎盛的城邦,无一例外都对女性格外不当一回事。
她曾经在雅典待过一顿时间,那里的女人不被允许出门,最自由的活动场所也不过是自家屋顶。
即便是富有人家,女人也只能和奴隶们一同居住在宅邸的二层,一起做纺织之类的劳动。
男人们就在一层之隔的一楼举行社交酒会,请来好友、诗人,甚至美艳的交际花,女主人即便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自己脚下搂着别的女人花天酒地,也不被允许下楼,进入社交酒会的场所。
因为那里是男人的地盘。
“这有什么的,”雅辛托斯无所谓地把玩了一下腰间的刀鞘,“我们斯巴达和别的城邦又不一样。”
即便现在暂时还没有女政治家、女士兵出现,但斯巴达对待女人的态度,一向比其他城邦要尊重的多。
她们能随心所欲的出门,也不必包裹得严严实实,哪怕哪天心血来潮想裸.着出去逛一圈,也没有男人会对此作出任何限制。
至于接受入伍训练?斯巴达女孩本来从小就要接受各种训练,跑步、标枪……在此之前还有女孩直接和同龄的男孩们一起参加士兵训练的,只是最后没有成为士兵罢了。
雅辛托斯耸耸肩:“其他城邦的择偶标准,我不予以评价。反正在我们斯巴达,越强壮健康的母亲才能生出越强壮健康的孩子。你知道议事厅通过训练女兵的提案之后,公民大会里有多少人还没离开广场就在嘀咕要为孩子准备聘礼、好参与竞争吗?”
训练女兵的提案通过得比平权还顺利,毕竟很多斯巴达女性都像吕忒斯王后一样,在嫁人后会对丈夫的决策做出影响。
包括元老院里现存的元老们,妻子都是贵族出身、有一定政治素养的女性,偶尔她们甚至会对丈夫的政见提出意见。
雅典之类的城邦为此还嘲讽过,斯巴达是“女人统治的城邦”。
鞭打声重新开始,绝大多数女兵已经习惯这种疼痛,忍不住叫出声的到底是少数。
但皮鞭挥在人身上,造成的皮开肉绽的效果,依旧让阿尔忒弥斯触目惊心,禁不住道:“那也不必一定得经过这种训练?我对鞭打这种野蛮的行为可没有任何兴趣,你们完全不需要为了取悦我,在祭坛前表演这些。”
“?”雅辛托斯失笑,“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鞭打训练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证士兵未来在战场上受重伤时,仍然能够继续战斗。”
能比敌人多坚持一秒,都有可能为自己争取回一条命。
雅辛托斯望向那些受训女兵,顿了一下后道:“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捅穿你之后,体贴地询问你痛不痛。他们也不会心疼你是男是女,恰恰相反,是女人才更惨。敌人会如何对待女战俘,你敢想吗?所以,面对这些女兵,训练、考核才会更严苛。”
阿尔忒弥斯垂下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那为什么还要训练女兵?”
她想,维持以前的生活不好吗?听起来女人们在斯巴达的生活条件很不错。
为什么不珍惜现有的安逸呢?
为什么要做这样冒险的决定,难道不知道这条路注定布满疼痛和伤痕,将面对诸多或许无法对抗的敌人或危险,而换来的结局,极有可能不是胜利的荣耀,而是被羞辱、被折磨、被杀害……
“……”雅辛托斯扫了眼阿尔忒弥斯,对方的表情似乎陷入挣扎。
问的明明是女兵的问题,但阿尔忒弥斯的神情,却像是藏在女兵的问题后,在试图寻求某个更深地、隐蔽在心的问题的答案。
乌纳陛下已经自个儿晃荡着,快要越过小山丘不见了,雅辛托斯站在原地顿了一会,才举步,带着阿尔忒弥斯跟上父亲的步伐。
他斟酌片刻,尽量让自己回答更加完美,希望能多少给阿尔忒弥斯内心潜藏的挣扎提供一点启发:“你知道,这些女兵在接受训练前,都签下了一份契约。”
“女兵们在契约中保证,如果她们选择踏上战场,那一定是出于渴求胜利、出于自愿。军队则在契约中保证,上战场前,他们会负责给女兵提供一种毒药,一旦不幸被俘虏,这种毒药能够帮助她们在顷刻间丧失生命,尸体浮现出难看的青紫色斑,最大程度上保证她们的尊严。”
雅辛托斯顿了顿,慢慢道:“我说这个,不是想渲染战场的残酷。而是想说——”
“你看。即便她们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但她们仍然选择了签约。”
“能够站在这里,接受训练的女兵,都是经过反复申请、层层筛选,才得以入伍。每一轮的训练结束后,负责训练她们的军官都会再次确认,她们没有退伍的打算。”
“但她们一直坚持到了今天。如你所见。”
其实当初通过提案,雅辛托斯的确给了女兵一个男兵所没有的优待。
所有入伍的男兵是不允许退伍的,一旦退伍将招致极其严厉的惩罚,但女兵却没有退伍的限制。
这也算是一种无形的筛选。
考虑到这是斯巴达第一批女兵、以及女兵们在战场上可能会面临的选择,雅辛托斯希望最终踏上战场的女兵,都是一往无前、毫无退缩打算的。
她们必须夺回胜利,失败不仅会让斯巴达军队的名望损毁,也会让希腊各城邦更加笃定一点——女人不适合、也不配上战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不仅在为自己、为斯巴达的荣耀战斗,也是在为希腊的女人们战斗。
雅辛托斯难得正儿八经地鼓励:“我父亲曾跟我说——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只看你有没有为守护重要之物变强的信念。”
“……”
阿尔忒弥斯突然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
雅辛托斯觉得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闭上嘴继续走了一截,才听到背后有吸鼻子的声音。
他奇怪地回过头去,发觉阿尔忒弥斯的眼泪不知何时再次决堤:“?你们是泪包姐弟吗?”
雅辛托斯有点好笑,考虑周到地把自己的红披风拢了拢,温柔提醒:“别把眼泪鼻涕沾我披风上。你懂。”
“……”阿尔忒弥斯伸到一半的手僵在空中,随后气恼地捣回眼睛上,一边揉一边带着点发泄的情绪道,“你懂个屁!你说的简单,倒是讲讲我该怎么对抗宙斯?他是我的父神,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注定我比他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