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脸上混账欠打的微笑收敛起来,“你什么意思?”
奥斯不善演戏,被打发到后面站着当背景板,此时僵着脸看雅辛托斯暗含愤怒的神情,差点自己都信了。
雅辛托斯一个转身,身后的红披风一旋,谁都能看出他此时怒不可遏。
他大步走到门边,一把拿过督政官送来的锄头,将这铁器掷于众目睽睽之下:“派人来我们亚基亚德家族的聚居地,侮辱加威胁还不够,你还想暗喻什么?嗯?”
克列欧还没来得及开口,雅辛托斯就一声冷笑,后续的话疾风暴雨般砸落:“我算看明白了。就说今天怎么‘喜事连连’呢。前有督政官‘代克列欧殿下羞辱亚基亚德家族的行为道歉’,后有老克桑陛下率军登门拜访。怎么,我们家族只剩下三个人丁还不满足?准备在今天斩草除根?!”
他最后一句堪称疾言厉色,上扬的尾音仿佛和着天边滚过的殷雷,划破黑沉的乌云。
“……”
空气一时间凝滞。
老克桑父子是还没反应过来事情的发展,他们身后的士兵们则是听着雅辛托斯的话,心头大骇,大脑一时空白。
亚基亚德家族是斯巴达的王室之一,雅辛托斯这段话,让他们无比动摇。
他们目光看向铁锄,那东西滚进雨水里,看起来廉价又粗糙,任谁都难以接受,这是羞辱王族的赔礼。
而且这个赔礼还不是克列欧殿下亲自送的,只是让督政官代劳。这行为……简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将傲慢和不屑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
克列欧目瞪口呆:“不是,这个、这个铁锄是你要的!你自己说要一把锄头作为赔礼!”他带着几分惊愕和愤怒,“你还逼我在上面刻字,说这是‘克列欧败于雅辛托斯,特此赔偿’!”
士兵们纷纷在头盔下皱眉。
那场比试的结果,几乎所有斯巴达人都知道。克列欧殿下本来就是败于雅辛托斯殿下,又挑衅了亚基亚德家族的尊严,这刻字最多就是实话实说,哪还谈得上什么“逼”?
斯巴达人一向崇尚用实力说话,输了就是输了,输了你就该认。像克列欧这种输了还不认清自己的实力,仿佛蒙受委屈、有很多苦楚一样的态度,着实让战士们不喜。
而且,羞辱家族荣耀这么严重的矛盾,雅辛托斯殿下说要锄头作为赔礼,那是展示他们亚基亚德家族的宽大胸襟。你们欧里庞提德家族作为和亚基亚德家族平起平坐的王族,是不是也该展示相应的诚意?哪怕弄个金锄头呢?
铁锄头?还让督政官代劳?打发谁呢?
老克桑陛下眼见得雅辛托斯寥寥几句,就将军心挑拨得摇摆不定,连忙开口:“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顾左右而言他?”雅辛托斯哼笑一声,“明明是你们说话半藏半掖,不如直说吧?反正只有傻子才听不出来你们言下之意——你们是不是想污蔑我们,督政官人不见了,是不是我们对他做了什么?真棒啊,前一脚将我们亚基亚德家族的尊严踩进泥里践踏,后一脚直接对准我们本身!怎么,现在亚基亚德家族仅存的三个人,你们都容不下了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老克桑陛下心头都是一慌,简直就是指着鼻子质问“你们欧里庞提德家族是不是想搞事,独掌斯巴达”了。
戈尔是他派出去的人,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指使戈尔搞什么假出事那一套,现有的计划就足以将乌纳父子拖进泥潭里了。
但这话他能说吗?他不能。
不但不能,这会儿他还只能顺着雅辛托斯的话说,以免这伶牙俐齿的小兔崽子,三两句将战士们的情绪挑拨得矛头对准他们欧里庞提德家族。
他干咳了一声,正想说点什么先缓和一下局势,就听他那个棒槌儿子愤而开口:“你在胡说什么?!戈尔阁下是在你们这儿消失的,你怎么还反泼脏水?”
“……”老克桑陛下张着嘴,想好的稿子卡在了嗓子眼。
完了。
这倒霉儿子。
对面的雅辛托斯果然抓住了这个机会,高声道:“反泼脏水?真有意思——考虑到我们家族一直都是被泼的那一个。需要我举例吗?从我祖父那一辈几乎被屠戮满门,到我的母亲死于毒杀,再到之前的宣战刺杀、现在的奥林匹克运动会……”
老克桑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士兵们出现了一瞬间的骚动。
老亚基亚德国王的风波刚刚结束没几天,正是群众对亚基亚德家族充满遗憾和同情的时候,这种情绪还没散去,最容易被几句话重新挑起。
更何况雅辛托斯又提到了吕忒斯王后被毒杀之谜……又将其与“宣战刺杀”“奥林匹克运动会”并列而谈,一下就让人滋生出怀疑,难倒宣战刺杀、奥林匹克运动会里也有未知的阴谋?
“……”老克桑的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他不能不紧张,毕竟雅辛托斯提出的几件事里,有好几件都确实和他有关。
还有一件他自己也没琢磨明白,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
就是吕忒斯王后的事。
这件事对于老克桑来说也是个费解的谜。
诚然,当初吕忒斯王后屡屡干涉老乌纳的政务,在教养幼年雅辛托斯方面也剑走偏锋,元老院里某些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确实和他在私下里讨论过,要不要制造一起意外。
但就老克桑自己所知,并没有人将提出的计划付诸实施,所以当时得知吕忒斯王后被毒杀而死,他还颇为惊愕。
他只知道自己没出手,但并不能十拿九稳,自己那些朋友里没有出手的。毕竟其中有好几个都非常激进,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几乎什么事都能干,不然他也不会有机会和他们走到一块。
军队里已经有小头领秉着对王族负责的态度,以及对本次行动的质疑,开始询问雅辛托斯有关宣战刺杀以及运动会的事宜了。
老克桑不得不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棒槌儿子,叫他闭嘴,自己微微提高声音打断对话:“雅辛!我亲爱的孩子。你太敏感了,我和克列欧只是没遇见戈尔,有些搞不清楚情况,才想询问你一下。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怎么会质疑你们呢?”
他忍着反感,冲着雅辛托斯挤出一个和善微笑,随后收敛神情,转头对身后的士兵们肃然说:“想必是督政官在私底下和某些卑劣的黑劳士有不清不楚的牵扯,才如此积极地接过传讯羁押的任务。士兵们,发出通缉令,追捕胆敢带着黑劳士逃窜的罪人戈尔!”
雅辛托斯挑了挑眉,趁着老克桑扭过头去,微微仰身,和木桩子一样杵在身后的奥斯低语:“老克桑殿下倒是挺果断,这条线说抛就抛了。看看克列欧,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他父亲为什么退让呢。真遗憾,克列欧连他父亲唯一的优点都没继承下来。”
“……”奥斯看着雅辛托斯毒舌完,就若无其事地直回身去,仿佛无事发生,“你倒是继承了父亲不少优点。”
比如足以支撑装模作样的厚脸皮。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有眉目啦,趁着还没开始上班,尽量多多加更~
第三十八章
雅辛托斯就跟没听到一样,甚至连表情都仍在戏中,表现出一种“愤怒中被人安抚,微微放松,但仍有些狐疑警惕”的感觉。
“……”奥斯默默把自己往后捎了捎,免得拖累幼弟的发挥。
老克桑在心里磨牙,表面却不显,继续正色地对着士兵安排完通缉的事项,转身对雅辛托斯镇定地劝说:“别总把人往坏处想,雅辛。但有个问题也不得不谈,就是这群卑劣的黑劳士们逃走了,斯巴达受损的名誉该如何讨回?我想,向希洛人宣——”
雅辛托斯在老克桑将“宣战”这个词说完前开口:“事实上,我和兄长在你们率兵来拜访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老克桑决定不能任这个小兔崽子把话说完:“其实没必要多想,直接——”
雅辛托斯:“为了挽回斯巴达的荣耀,当务之急应该是派出新的选手参加奥林匹克。我的兄长希望能够代替阿兰,参加这一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我将会和兄长一起出发,护卫他前往伊利斯。”
老克桑:“不——啊?”
“……”奥斯的身体动了动。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老克桑脸上,在对方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意动时,攥成拳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抿了下唇,将失望压回心底。
或许是人在脆弱时,总会下意识地寻找感情依托。
奥斯将目光转向雅辛托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从对方脸上看出心情。
明明一切都按照最坏的预料发展,雅辛托斯的脸上却很平静,甚至很符合情景地冲老克桑肆意一笑,带着几分找到好办法的得意。
奥斯:“……”
失落顿时变成无语,他弟也太能演了。
老克桑显然深受雅辛托斯的演技所骗,干咳了一声,重新开口时,拒绝的力度不再有之前那么强烈,语气明显跟不上内容:“不行。你们可是老乌纳唯二的两名子嗣,又都没有留下后代,怎么能两人一起离开斯巴达?而且,奥斯可是我们斯巴达的将军,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有点大材小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