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以退为进,明哲保身,才勉强压下了迪西亚掀起战争给雅典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又他妈有贼心不死的老家伙跑来拖他的后腿。
“嗯……关于这个。”雅辛托斯干咳了一下,“不然你还是换个神拜拜?”
·
接下来的几天内,雅辛托斯和来自其他城邦的使者们再次碰了个面,大家仍是以酒会为遮掩,只不过这次再也没人有心思调情,或者炫耀自己的冠冕了。
事实上,那位王冠男懊恼得很:“我早该想到不对!或许从那时候就可以有个防备了。但我一直都没法确定这王冠是真是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老觉得自己是被行脚商人给骗了……”
其他人也很郁闷,他们不敢莽撞地命令自家军队立即攻过来营救自己,也不敢揭露阿卡迪亚选手逃跑的消息,生怕被敌军知道他们已经发觉了阴谋,刺激敌军提前出手。
好在这样投鼠忌器的局面很快被打破,奥斯的信借由灰鹰送到,表示恰好不久前女兵被他派去阿尔戈斯老家门口打探消息,要赶到伊利斯应该很快。
女兵抵达伊利斯时,是个暴雨天。
天空阴云低垂,惊雷在漆黑的云层间殷殷滚动,一如城内无声却隐约透出压抑的气氛。
领队的女军官第一时间就找上雅辛托斯,在公会堂内向其余城邦来使说明路上打探到的情报:“阿卡迪亚并不是自愿卷入这场不义之战的。我们来的路上,穿过了阿卡迪亚的领土,这个以农业维生的城邦有大半农田都被烧毁,是阿尔戈斯军队在攻城时采取的手段。”
本来看到女人走进公会堂,满脸愕然想呵斥的使节们顿时失语,片刻后才有人发出质疑:“阿卡迪亚可就在你们斯巴达隔壁,阿尔戈斯也是你们斯巴达的老对头。怎么老对头攻打你们的邻居,你们斯巴达一点察觉都没有?”
“对,”立马有人附和,“之前不还有人来伊利斯的路上途径阿卡迪亚?不也没说什么农田被烧毁的事?”
雅辛托斯不好说这里面有神明掺和,当初阿尔戈斯攻打下阿卡迪亚的时候,宙斯还没被推翻,多半是宙斯出手襄助才令这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毫无痕迹,直到这会儿宙斯翘辫子了,神力掩盖下的真相才浮现出来。
“阿尔戈斯既然举兵侵占阿卡迪亚,肯定是不希望让我们这些阿卡迪亚的同盟城邦知道的,肯定使了什么手段。”尼刻皱着眉道,“现在的重点是阿尔戈斯下一步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大赛第一天。”女军官干脆地接道,“阿卡迪亚的国王被挟持,等到开战,阿卡迪亚的将军会率领军队做排头兵,攻入伊利斯卫城。”
“啊……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某位大使话问到一半,憋了回去。
这问题就跟“你是怎么混进城的”一样蠢——谁会怀疑手无缚鸡之力、柔弱无助的女人呢?
——虽然这些斯巴达女兵一点也不柔弱无助,光是背后背的重锤看起来都他妈能在地上锤出一个窟窿。
大使又瞅了几眼女军官露出来的胳膊,肌肉线条上布着纵横鞭痕,是女战士无畏的证明:“即……”他咽了一下口水,“即便如此,让女人上战场、进社交酒会也实在是——”
“哐!”
重锤砸落地面,脆弱的地砖瞬间龟裂出蜘蛛网纹,女军官不耐烦地挑眉:“是什么?”
“……”大使卡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雅辛托斯,“雅辛陛——”
“建立女兵军队是我的提议,”雅辛托斯闲闲地托腮,“我也挺好奇‘实在是’什么?”
大使:“……”
当然实在是匪夷所思、前所未有、无稽之谈。
但他敢说么?他还要靠斯巴达军队保命呢。他的脑壳子也不一定比地砖耐砸。
大使咽下不满,能屈能伸:“实……在是英明的决定。”
·
城内巡逻的军队突然变多,一些重要场所受到重兵把守,伊利斯卫城内的民众们虽然不知道内情,却也能多少感受到一点不对。
这让他们有些慌乱,尤其是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奥林匹克大赛基本等同于和平,奥林匹亚圣殿该是一片净土,然而此时他们却在这片净土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然而不论是否人心惶惶,奥林匹克大赛仍旧如期举办,前几日的暴风雨变成小雨,可能会造成一些赛事安排上的变动,但宣誓仪式仍旧在宙斯祭坛前按照惯常的时间举行。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各城邦使节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严密,就连本城邦的运动员都不知道即将迎来战事的消息,裁判们宣誓将会公平公正后,运动员们都挺虔诚真挚地上前宣誓。
“你知道吗?看着这一幕,我几乎都要感觉城外的那些敌军都只是我的幻觉了,好像奥林匹克大赛还是像往年一样和平。”尼刻坐在雅辛托斯身侧,抚着身侧盖着帘布,伪装成桌台的盔甲,“你——靠。”
他还在这儿大发感慨呢,人家小情侣早就又亲在一起了,显然一个字都没把他的感慨听进去。
雅辛托斯有充分的理由在战前打情骂俏,他轻吻在阿卡的唇间,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感觉到没有?”
打仗他是真不怕,更烦心的是命运会不会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冷不丁地动点手脚。
卡俄斯一边回吻,一边手指轻触雅辛托斯惬意眯起的眼尾:“没有。有我在,祂不会来。”
他纯属实话实话,这次倒没有刻意展示的意思。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命运的伤势,以他对命运的了解,那苟东西就算狗急跳墙,都肯定优先顾命,恼羞成怒主动出头是不可能出的,只有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恢复实力这样子。
卡俄斯垂着眼睑,指尖轻掠过年轻国王的脖颈曲线,挑起雅辛托斯的下巴,刚侧过脸,准备无视旁边酸到牙都快倒掉的尼刻继续亲吻,城墙外掀起一阵喧哗。
“来了!”尼刻秒从柠檬果切入战斗状态,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和他同样反应的还有早早驻守在计划地点的伊利斯与斯巴达士兵们,站在城墙上的守军二话不说就拉满弓箭,箭雨疾射向城墙下的敌军。
这是一场夹杂着诸多负面情绪的对仗。
守军们愤怒于侵略军竟然践踏希腊最神圣的净土,打破来之不易的和平;阿卡迪亚的士兵们则绝望于他们被阿尔戈斯掌控的王城、被阿尔戈斯军队烧掠的农田,唯有攻下城池,才能救回黎民百姓。
负面情绪的逼迫下,人总是更加容易失去理智,也更加具有攻击性。
尼刻和雅辛托斯等来到城门边时,城门已经被内外两拨人的角力损毁,士兵们在城墙脚下厮杀。三不五时,还能听到敌我双方间的嘶吼对话:
“为了我的城邦!为了百姓!”
“滚你娘的蛋,老子的家就不是家了?老子身后的百姓就不是命了?你知不知道攻破这道城墙意味着什么?奥林匹克代表的和平毁于一旦!希腊所有的城邦陷入混乱!到时候阿尔戈斯的铁骑每践踏一个城邦的领土,都有你们的一分罪孽!”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卫城里,啊!!”
没人会退,战况越发焦灼。
雅辛托斯抵达城门后,也没有投入战场,而是走上城墙,眺望东南方向。
尼刻冲到一半才发觉身边少了人,连忙回头:“雅——你干什么你?别告诉我是同情阿卡迪亚的境遇,不想动手杀敌?”
雅辛托斯并不否认:“我在等。”
“等什么?!”尼刻有些糟心,“这是战场,不是站在乞丐面前犹豫要不要施舍善心,什么时候斯巴达人的字典里有了优柔寡断这个词?!”
东南方,滚滚浓烟突然从高耸的普索菲斯山顶端冒出,小雨浇不灭的烽火传来捷报,狼烟直入云霄。
“等一个机会,让我的刀锋能对准真正应该对准的人。”雅辛托斯的手拂过腰间刀鞘,科庇斯弯刀锵然而出,冲尼刻挑眉笑了一下,“既然你已经冲到城墙下了……麻烦你想法子给阿卡迪亚的士兵们传个信儿?就告诉他们围困阿卡迪亚卫城的阿尔戈斯军队已经被击溃,上至国王下至百姓,无一身陨。”
尼刻:“???怎么可能,就算奥斯陛下亲自出马,阿尔戈斯的军队不会拿城里的人做要……喔。”
尼刻站在下面舔了下唇:“喔。”
他就说按雅辛托斯的口气,来支援的斯巴达女兵应该为数众多,怎么进到伊利斯卫城就只有寥寥几支小队呢。
“我应该跟之前那个大使聊聊这个故事,估计等他回去,该有几个月不敢再靠近陌生女人……”尼刻喃喃了一秒,心中的荒谬、不敢置信后知后觉地被激动和兴奋所代替,立即转头纵马冲向传令官,“把消息传出去!告诉阿卡迪亚人,围困他们城邦的阿尔戈斯军队已经被击溃,王庭百姓都很安全!”
“什么?!阿卡迪亚人不会相信的!”传令官自己都怀疑自己耳背。
尼刻指着城墙:“雅辛托斯陛下说的。”
他还准备补几句,比如关于女兵,关于雅辛托斯之前率兵营救自己时的信誉度,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