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正色地——考虑到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可能也不是特别正——将这些想法说了,轻抬了一下下巴:“上一世,你没伤害过我?没利用斯巴达或者我的朋友威胁过我?”
“……”卡俄斯忍耐得相当辛苦,胸口与肩背的肌肉绷紧,展露出漂亮又极具侵犯力的线条,“没有。”
他微微想了一下,挺诚恳道:“还养肥了。”
“……”这就不用说了,雅辛托斯立刻堵住卡俄斯的嘴,“那你就不用担心……”
他想了想,吻了下卡俄斯紧蹙的眉头,贴着唇畔低语:“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纵容。”
这话雅辛托斯说得挺平淡,也没觉得多动人,但卡俄斯黑沉的眸中却蓦然闪过一丝光亮,环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某些过往,某些细节,可能雅辛托斯记得不清晰,或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但卡俄斯却始终没有忘记。
比如阿波罗还在斯巴达的那段时间,在某个对黑劳士来说是灭顶之灾的节庆来临之前,他们曾有过一段对话。
阿波罗叭叭地表达着对外出体验节日气氛的期待,卡俄斯就站在旁边微蹙着眉头听着。
他很多次想开口打断阿波罗的聒噪,直接一句“不准,万一你借机去神殿告密”打断对方的非分之想,顺道还能提醒一下阿波罗你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而不是雅辛的情人,哪里有那个立场想这些享乐的东西。
然而雅辛托斯看了眼阿波罗发亮的眸子,就笑了一下,心软到愿意冒着风险纵容阿波罗上街。
而他甚至连不高兴的立场都没有。
“嗯……”雅辛托斯喘了一下,抬手抵住卡俄斯的额头,好气又好笑,“我说软话是指望你能节制点,你怎么反倒更疯了?”
“……”卡俄斯的手撑着雅辛托斯两侧的地面,前倾身躯,将下巴虚搁在雅辛托斯的肩窝,避开对方的视线。
他绷了一会脊背,还是没忍住:“你……还喜欢阿波罗吗?”
“?”雅辛托斯的爪子顺手揩油,“你怎么会这么想?”
卡俄斯重重蹙起眉头:“你一直对他很纵容。”
他细数:“他失去神力后,你说是已经和他断了关系,但他一说想要体验节日气氛,你就纵容他上街,你还怕他出事,给了他你自己的红披风……”
堂堂一始源神,讲起这些话来酸酸溜溜,像个翻旧账的醋缸子。
雅辛托斯有点想笑,但看着卡俄斯隆起的眉头,又觉得现在真笑出声有点混蛋:“这都多久之前的醋?嗯?今天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打算就在肚里一直存着?想自个儿酿到什么时候?”
他照常嘴贱完,又抬手抚了一下卡俄斯的脊背:“难道我前世没跟你说过?我会喜欢上阿波罗,全是命运的安排。”
“只是‘说’。”卡俄斯依旧蹙着眉,显然对此耿耿于怀,“上一世你已经捻散了自己的命运之线,不再受命运的控制。逆转时间后,你虽然没有记忆,但其实在预示梦前半个月,就已经回到了斯巴达。但你还是和阿波罗在一起……”
然后还有纵容阿波罗上街。
送阿波罗红披风。
卡俄斯在心里再次翻了一波旧账,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雅辛托斯挑眉:“你也说了我没有记忆——”他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头轻轻碰了下卡俄斯,“那下回我不展示风度了行不行?以后但凡跟阿波罗碰面,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先通过你批准。”
他说到后面,偏头亲了一下卡俄斯的侧脸,放柔声音:“行不行?你少醋一点。”
他生前死后,遇到过那么多人,和那么多神明打过交道,很少遇到像哈迪斯之类强大到足以目空一切的神明会患得患失的。
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卡俄斯在他面前是有些自卑的,总把自己跟阿波罗比较。
这比较毫无道理,没有任何价值,换任何一人——哪怕是阿波罗自己来看,都不会觉得两者有任何可比性,偏偏卡俄斯一直比较到这一世,还总忧虑着自己是否会比不上阿波罗。
有一种说法是这么讲:爱情总能让最自信的人失去自信,最强大的人变得软弱,当坚硬的贝壳被撬开,露出里面的软肉时,那是爱情最触动人的时候。
但雅辛托斯不这么觉得。
他想,一段健康的感情,总该让身处其中的人,自信的变得更加自信,强大的变得更加强大。
最触动人的不是撬出软肉的时刻,而是你知道他的软肉在哪里,却因为爱意不去强撬触碰,温柔地化作彼此的护盾,为对方坚硬的贝壳再加上一层保护,从此他坚韧不摧,没有人能够伤到他的软肋。
雅辛托斯不知道卡俄斯的这种没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但怎么想都多半始源于上一世,始源于他。
照这么想,他现在被做到半死不活,也只能说是前世的他搬起石头,砸了后世自己的脚。
那能怎么办呢,自己撬开的贝壳总得自己负责。慢慢养呗。
雅辛托斯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壮烈牺牲的心理准备,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目光从泛红的眼角斜睨向卡俄斯,带着湿意的睫毛微颤:“你是想动,还是想继续说话?”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野草间花藤蔓长,偶尔点缀有几株薰紫的风信子,都被人在情动间胡乱揪倒。
紫色的花汁沾得满手,又在泛着薄汗的雪白肌肤上氤氲出芬芳甜腻的色泽。
等到一切结束,雅辛托斯半枕着卡俄斯的胸肌,闭眼假寐片刻,稍微恢复一点精神,眼一睁就又开始作妖:“都说老树开花,你算什么?古树开花?”
他的嘴欠还没完,又啧啧了几声:“上辈子我活了二十来年,死后又度过了几百年,禁欲几百来年感情都是攒着为你今天做准备的?”
“……”卡俄斯也有些懒,闻言掀了下眼皮,侧过脸用唇堵住某人又开始不吐象牙的嘴。
说实话,雅辛托斯对这种亲昵又平和的吻很受用,尤其是他才重新经历了一遍不太愉快的回忆。
这种躺在草坪上轻吻的感觉给他一种静水流深、岁月静好的安逸感,似乎什么糟心的麻烦事都被摒弃在外,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在这片花谷躺到天荒地老,反正来日方长。
岁月静好,来日方长。
雅辛托斯静静地想,这大抵是经历过两世奔波,他听过最动人的词了。
对他来说是这样,对珀耳塞福涅、明塔这些备受命运之苦的人来说,也是这样。
于是放纵自己在草坪上躺了一会后,雅辛托斯就翻身坐起:“去找珀耳塞福涅聊聊,我想对一些细节再了解一下。”
…………
两人花了一点时间把自己打理得能见人,不过对于那片被他们糟蹋了的草地,就无能为力了。
即便是卡俄斯,也只是默然无言地盯了一会一片狼藉的草坪,片刻后放出一团混沌星云,将这块草皮湮灭得只剩一块光秃秃的泥地。
满谷花草的衬托下,这块光秃的黑泥地怎么看怎么扎眼,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雅辛托斯不能理解:“你不是孕育一切吗?什么大地、深渊、黑暗……怎么造点花不行?”
卡俄斯看了雅辛托斯一眼:“你见过工匠在灰尘上雕刻?”
“……”雅辛托斯大概懂了。
造花造草对卡俄斯来说,跟叫工匠在一粒灰尘上雕刻差不多为难人。
估计真让卡俄斯造,那造出来的也都是盖亚、塔尔塔罗斯那种体量的大存在……
雅辛托斯大概想象了一下真让卡俄斯硬造,能造出什么样的巨型食人花,顿时打消了继续促狭的念头,转而安慰:“没事,好在子孙争气,你可以让你的……”他一本正经地掰着指头算了下,“曾曾曾外孙女替你毁尸灭迹。”
“……”卡俄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某个又在拐弯抹角嘲笑他“古树开花”的家伙,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低估了对方的体力。
照这个嘴欠的状态完全可以再来几轮吧?
至于什么“让曾曾曾外孙女毁尸灭迹”,反正卡俄斯是拉不下这个脸。
好在雅辛托斯撩虎须也有个度,嘴欠完就切回正经状态。
他们一道走进橄榄林,在林深处找到了珀耳塞福涅的小木屋,敲门而入时,母女俩正拉着手低声说着话,看德墨忒尔的神情,估计是珀耳塞福涅大概讲述了一下前世的经历。
“你们终于结束了?”珀耳塞福涅停下话头,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打量雅辛托斯,“能不能分享一下,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不太能,我记不起来,他一句话都不想告诉我。”雅辛托斯很光棍地在桌边淡定地坐下,“还有你们花谷有片草坪,嗯……长得有点扎人,我替你们铲平了,回头记得重新种点触感好的。”
珀耳塞福涅:“……”
知道要脸什么意思吗你??
雅辛托斯在珀耳塞福涅的凝视下泰然自若,微扬了下下巴:“能不能详细说说,你这一世的经历?”
“你是想问关于时间逆转的问题吧。”珀耳塞福涅切回说正事的状态,“可以。我大概这么跟你捋吧,时间逆转之后,我就回到了刚诞生时。不过可能是多少受了点逆转时间的影响,我遗忘了上一世的记忆,一直在这片深山花谷里隐居,直到你今天找上门,我才记起过往,意识到自己是经历了时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