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
过于能拆台了,雅典娜端起的气势顿时一泄而空。
她憋屈地道:“我是想说,不希望有战争因此而发生。赫菲斯托斯和涅琉研究的是假肢?我愿意加入他们,希望研究出的东西是用来治愈伤害的,不是用来破坏和平的。”
雅辛托斯看了雅典娜一眼,挺想说谢谢,但又知道对方这么主动示好,分明是另有所图。
按照之前雅典娜所说的故事,这位姑娘一直没说出口,却频频暗示的请求,恐怕就是希望雅辛托斯能帮她搞定宙斯,救出母亲。
从情感上来说,雅辛托斯也希望宙斯能滚去和波塞冬作伴,但从客观来看,他暂时还没摸准金线的控制方法,没法给雅典娜打包票。
比较理智的办法,就是只要对方不找上门,最好暂避锋芒,试清楚金线怎么操纵……
雅辛托斯不禁有些失笑。
他居然真在正儿八经地想,要怎么推翻宙斯,干掉命运,明明最开始,他唯一的诉求就只是能击败西风神,得以自保。
不过话又说回来……雅辛托斯摸摸下巴,询问雅典娜:“你对西风神仄费洛斯熟不熟悉?”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遇到的神明一个接一个,还真是把仄费洛斯给忘了。
说起来也奇怪,按仄费洛斯记仇的性格,居然到现在都没再露面。难道是听闻了他和哈迪斯的关系,理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西风神?”雅典娜困惑地重复,没什么好感地皱皱眉头,“不熟。我只知道他曾经掠夺过克洛里斯。”
她不是很想讨论这些令人不快的人,恰好侧过脸看见阿瑞斯正吭哧吭哧扛着一个大架子进门:“这是什么?”
雅辛托斯跟着顺势转身,就见阿卡扶着铁架的边缘,虽说仍然神色淡淡,但微微放松的唇畔体现出几分高兴:“转生门。”
——这都不是几分高兴了,阿卡居然会主动搭其他人的话,语气还挺平和,看得出阿卡因为这个铁架子相当心情愉悦。
阿瑞斯挺自豪地将架子扶起来,一手叉着腰:“我看到赫菲斯托斯的工作台上有这个,想着你们讨论的事我都不明白,但打打铁我还是会的——”
“打打铁??”赫菲斯托斯的音调挑得跟当初抓奸有的一拼,他眉头高高上挑,满脸匪夷所思得活像被羞辱了信仰,“会??”
他画在图纸上的转生门多漂亮啊,这鬼玩意儿长得跟个藤蔓爬架似的,这他妈能叫“会打铁”?
阿卡心情好到甚至主动劝架:“重点不是样貌,是功效。”
阿瑞斯显然在转生门上是下了苦功的,虽然没能还原设计的美貌,但所有赫菲斯托斯在图纸上详细拆解、仔细标注过的功能结构,他都勤勤恳恳地进行了还原。
赫菲斯托斯勉强从鼻子里哼气,刚想忍下来,阿瑞斯就一脚踹飞阿卡给的台阶:“样貌怎么不重要了?”
硬汉理直气壮:“这黑铁,直线条,多那个什么,流畅!豪迈!简单就是美,还需要什么装饰?这个最重要的不还是现有的设计无法实现转生?”
在工坊干了这么长时间的白工,阿瑞斯也算能对着图纸看出点门道,不管赫菲斯托斯满不满意,反正他满意了:“我要把它安装在爱丽舍灵地最美的山谷,以后如果转生能够实现,我希望亡魂们能在最完美的地点开启新生。”
原本还在装模作样、各坐各事的神明们顿时投望过来,死神兄弟紧跟几步:“等等吧,让赫菲斯托斯装饰一下……至少让我们跟你一块去选地点。”
就阿瑞斯这个审美,他们很害怕啊,别到时候选个沼泽、瘴林?仔细想想也很符合战神的审美,前者布满死亡的刺激,后者满是朦胧美的瘴气。
雅辛托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瞥了眼阿卡的神情,想着难得是件对方上心的事,他总要也跟着上点心才好:“我也——”
他本来想说我也跟着去的,话说一半,胸口某处关窍突然一松。
属于海神的那枚神格流溢出几分神力,像喝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蹿出来,一时往下沉坠,一时又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上扬起。
几番挣扎,神力最终屈服,猛然扬起,飞跃出冥界门户,穿越高山岱岳,一头扎进海里,裹挟着其中零碎的神格,一股脑飞入海神殿中如往常一般处理事务的安菲特里忒胸口。
起先,这位兢兢业业的海后还未曾知觉,批阅着公文,只抬手随意抚了下胸口,又往后批了几个字,笔尖骤然停住。
纯净的、不掺杂任何命运窥伺操纵的神格安稳地呆在她的胸口,海洋般浩瀚柔和的神力缓缓扩散,驱开了她在办公桌后连轴转带来的疲惫,也驱散了笼罩在她脑海中的迷雾。
曾经的不甘,曾经的抗争,一步步地暗插棋子,每一夜的殚精竭虑,统统回到安菲特里忒的脑海。
她控制不住地骤然起身,失控的力度撞翻了身前的长桌,目光掠向伫立在门口的守卫。
他们曾向她效忠,为她不平,也曾困惑地领命,百年如一日驻守在波塞冬身边。
他们等待着一个尽职的王者,等待着一个曾许诺让他们的妻子儿女不再人人自危的保护伞迟迟未曾如诺撑开。
可她却忘得彻底,忘得干干净净,即便波塞冬已经被困冥界,不可能在回来,她仍旧迟钝地守在她海后的位置上,不曾动弹一步。
海神殿外,模拟日月的夜明珠缓缓熄灭,又重新亮起,象征着昼夜更替,海面上太阳升起,新的清晨来临。
领队的守卫长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她身边,疑惑地扶起桌子,一如过去百年每天清晨为她点亮桌边的夜明珠:“安菲特里忒殿下,今天西方也有雨,您想不想出行?我们可以为您撑伞。”
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她会不厌倦地回应:还不是时候。
还要再准备的齐全一点。
准备到整个海洋所有波塞冬势力布及的地方,都有她的军队。
准备到在起义打响的那一刻,所有仗着波塞冬名义滋事作恶的卑劣之众都会被第一时间践进泥里,永无翻身之日。
准备到能在整个海洋建起密不透风的“帷帐”,让海域的惊变一丝一毫的消息都透露不到宙斯或其他神明耳边。
这样的对话,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发生,直到从海岛归来。
她忘却了所有的谋划,忘却了曾经的承诺,困惑于守卫长的问候:
“什么?我为什么要出行?正殿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
“……好吧,我知道今天又有雨,世界哪天不在下雨?下次不用告诉我了。”
“你就是不懂得放弃是不是?行吧,但小心一点,波塞冬不会喜欢自己的卫队长每天跑来跟我请安。”
但没关系。
没有关系。
即便她忘记了要推翻波塞冬的目的,即便她遗忘了对守卫长的承诺,她仍然在这百年中,本能地攫取每一份势力,将每一寸海域,一点点规划在自己的掌下。
正殿中央,海图被她每天夜晚梦游似的走来点亮一点,再点亮一点。逐渐连成线,汇成片,笼罩了整颗蔚蓝的球体。
只等着伞撑开。
“?”一旁的守卫长打理好散落一地的公文,没听到海后的回应,“您怎么了?”
安菲特里忒轻轻拨动不知多少年前,她亲手放在正殿的海图。
蔚蓝的微光扑闪一下,骤然熠熠生辉:“伞准备好了。你们呢?有没有准备好跟我出行?”
“……”门口的守卫兵们齐齐投来目光。
片刻的宁静后。
响亮的回应在蔚蓝一片的正殿撞击回荡:“——时刻准备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场波及整个海洋的剧变,在阳光也照不到海底悄然发生。
安菲特里忒即便被消除记忆,这几百年在本能下做的准备也足够充分。
行动的指令下达后,在各大海域中蛰伏的队伍一齐动作,那些依仗着波塞冬的名头作恶的神明或是波塞冬之子,有的还在兴风作浪,猖獗到一半就被涌入的军队当场斩杀。
这场战争开始得突然,结束得迅速,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但又在安菲特里忒的意料之中。
毕竟她花了那么长时间蛰伏,又在命运的控制下无意识地反复雕琢计划长达数百年之久,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她一一考虑到,所有可能导致意外的暗钉都已经被她预先拔除。
大批被迫、或被吓得投降的敌人被押送至海神殿,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身上都或多或少留着波塞冬的血脉,平日里仗着父亲的名义欺男霸女。
此时还有一部分人兀自叫嚣:“安菲特里忒!你想做什么?篡夺波塞冬陛下的政权?你就不怕波塞冬陛下回来后治你罪吗!”
不用守卫动手,率领着军队前来和盟军汇合的爱琴海海神涅柔斯就一脚将叫嚣的人踩进泥里:“治罪又怎么样,在那之前,我要先宰了你。”
“嘭……”
头颅落下,鲜血在海水中喷洒开的声音又闷又沉。
鲜红在海水中蔓延开,像一蓬赤色的雾,没有惊吓到任何人,却让在场的每一位盟军眼底蔓延出仇恨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