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咂咂嘴,“孝子”本质尽显:“是扔了,扔进我父亲的后院里。”
他拆开信件,读了几句:“……将希腊大军剿灭在温泉关的关隘中……”
“……”雅辛托斯漫不经心的表情收敛起来,皱起眉迅速看完剩下的内容,反复翻看了一下信纸正反面,“没有落款,不知道是谁写的?那父亲送锄头又是什么意思?”
阿卡抬眼扫了下信纸,又垂眸瞅了眼铁锄,将锄柄转动了一下角度,递到雅辛托斯面前:“看上面的刻字。”
【克列欧败于雅辛托斯,特此赔偿】
锄柄上的刻字和信纸的字迹完全吻合。
电光石火间,雅辛托斯脑海中骤然闪过一段短暂的记忆:混乱的战场中,涅琉被他骑马撞翻在地,散开的包裹中装的都是工匠用品。
他想起克列欧父子对涅琉一贯的态度,又想起涅琉为了带比试落败的克列欧脱身,曾答应过要赔偿一把锄头,克列欧对此的态度是愤怒地推开涅琉,很显然并不同意这个求和的办法。
不难想象克列欧回家后,是如何将气撒在没用的弟弟身上的,勒令对方自己履行自己答应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雅辛托斯的指腹轻轻摸索过铁锄表面的刻字,在尾端的某个印记上微微停顿:“……嗯?”
他从阿卡手中拿过铁锄,凑近了看看:“等等?”
这印记有点眼熟,刚刚他凭借巨弩“围困”阿卡的时候,手摁在一处凸起的地方,有些咯手,被阿卡推开的时候,他无意间扫了一眼,好像就是这个标记?
雅辛托斯猛然回头,将锄柄上的刻印和巨弩一对:“涅琉?这些巨弩都是涅琉造的?”
门口的斯巴达士兵惊了一惊:“那位殿下从未表现出这样的天赋啊!”
“嗯,”雅辛托斯应了一句,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他翻动着信纸,“现在的问题就是……”
要不要相信涅琉的这封信。
雅辛托斯也不知道涅琉离开斯巴达后,竟然去了波斯,还造出这样多的武器。
但温泉关这个地方,的确扣动了他记忆中的某个关键字眼。
在收到这封信前,雅辛托斯为了防患于未然,还特地派人去温泉关仔细探查了地形,和涅琉画的这张地形图完全一致,包括那条秘密的小径。
但单凭这一点,仍然很难让他下定决心相信涅琉,毕竟这是一场战争,他要担负的是希腊大军上万人的性命。
阿卡突然默不作声地伸手,摘下旁边的火把,将雅辛托斯手中的信纸拿来,置在火焰上方熏灼。
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逐渐浮现出新的图案,从雅辛托斯身边的巨弩,到能够安装在士兵手背的小型弩.箭。
信纸最中央画着两个比巨弩还大的庞然大物,它们都有着巨大的基座,一个有着粗壮的摆臂,一个有着和木桥一样宽阔的背板。
涅琉在图中仔细画出了结构,并标注了这个大家伙的姓名和用途:
【攻城器一 经实地试验,足以摧毁大理石铸成的城墙】
【攻城器二 经实地试验,可搭载在城墙上,供五至六名士兵同时冲上城墙,如履平地】
雅辛托斯猛吸了一口气。
士兵还在旁边试图跟上节奏:“啊,这么多重要的图纸,我们是不是应该相信这封信?”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奥斯的声音从营帐侧旁传来,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雅辛托斯身边一声不吭地看了半天,此时沉声道,“如果波斯拥有这些攻城器,而他们没有选择在温泉关和我们交战,我们的军队将不堪一击,城池也防不住他们的进攻。”
雅辛托斯心中发沉,点点头道:“所以,我们应——”
奥斯的目光锐利一瞪,直戳不争气的弟弟:“应该矜持一点!”
“你一个男孩子……”兄长痛心疾首,“如果不是我留了一个心眼,等在营帐附近没走,你要干什么?嗯?你要干什么?”
“……”弟弟被兄长一下带偏的话题弄懵了一下,很快就无辜地睁大眼睛,“当然是干一件天下男人都会干的事!我已经不是男孩子了,兄长,你这么说怪恶心的……”
兄长的心很痛:“你胡说什么傻话,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雅辛托斯:“……”
什么?你要让我永远都是个处男?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工作:
亲爹:你来。
亲哥:我来!
面对谈恋爱:
亲爹:快上!
亲哥:站住。
雅辛托斯:希望我父兄可以有机结合一下,取长补短
第八十六章
奥斯经历过的战役多了去了,敢死队员也做了几十来次。
对他而言,对战波斯不比他以前面临的战争更严峻些,相比较之下,还是他的宝贝弟弟重要。
过于沉重的爱就变成了负担,雅辛托斯发出不堪重负的驱赶声:“信件从波斯传到斯巴达再传过来,折腾这么一番,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不去把它告知其他城邦吗?”
奥斯抬手,指指自己严厉的眼睛,又指指雅辛托斯,做了个“我会一直盯着你”的手势,才揣起信:“还要处理一下,再给那些麻烦精们看。”
·
奥斯说的处理,就是指抹掉那些信纸背后的图纸。
他特地回营帐重抄了一份,才带着重抄的信去参加会议,过程中只字未提涅琉,只说这是斯巴达安插在波斯的间谍发回的情报。
这很聪明,免去了外人对信件的怀疑。
各城邦本来就不是一条心,迪西亚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如果奥斯直说这是涅琉发回的信件,这位将军肯定会逮住机会,质问凭什么相信一个曾被斯巴达屠杀满门、仓皇逃离的王室,会愿意为斯巴达放弃自己在波斯争取到的地位,冒着生命危险发来情报。
攀扯得再深一点,指不定还会质疑斯巴达在这场战争中的立场,是不是早已偏向波斯,借此将斯巴达排挤在战场外。
这办法相当有效,领袖们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奥斯的说法,第一时间整肃军队,前往温泉关。
“就是有一点麻烦……”雅辛托斯骑在马上都没个正形,懒洋洋地握着缰绳,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瞅着这边的城邦领袖们,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对着阿卡抱怨,“这群人相信了我兄长的鬼话,以为我们斯巴达真有这么深谋远虑,总想来问这钉子是怎么埋进波斯的。”
原本,这话是奥斯说的,问也应该问奥斯。
但这位陛下除了对待弟弟时有点笑脸,在好友阿兰面前放松一点,连对着亲生父亲都板着一张脸。
面对这些让他厌烦的“麻烦精”们就更没好脸色了,神情肃穆严苛得能止小儿夜啼。
与会的领袖有一半以上都和奥斯在战场上碰过面,一看奥斯的棺材脸,顿时不战自退,转而瞅上了雅辛托斯,这一路总有人跑来找雅辛托斯搭讪。
“陛下!雅辛!”
不知道是不是雅辛托斯的回头给了这些人错误的信号,一小撮将领终于催动马匹,排众而出,那位福基斯的执政官相当自来熟地冲他挥手:“我的朋友,等等,能聊聊吗?”
不能,雅辛托斯在心里回完,脸上带着微笑,放慢马匹的行进速度:“当然。”
领袖们立即迫不及待地簇拥过来,虽然谁都清楚,没有哪个城邦会白痴或者大方到把安插间谍的法子分享出来。但万一呢?总得试试。
雅辛托斯也做好了准备,维持着礼节性的微笑,面对赶上来的众人:“想聊什么?”
他盘算得清清楚楚,这时候说什么“纯粹是无心插柳”,没人会信。
他只要在众人的拥簇中,听他们七嘴八舌地猜测斯巴达是如何深谋远虑的,适时点点头,在被追问细节的时候保持神秘微笑,就能度过这一波麻烦。
他的算盘打得是挺完美,结果福基斯执政官刚赶上来,就笑着开口道:“我们都听奥斯陛下说了!探子这事儿是您想出来的,斯巴达的情报也由您独自负责,哎呀……真是年少有为啊!”
“??”雅辛托斯睁大双眼。
什么玩意儿?
兄长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表现得是很惊愕,但周围的人们却纷纷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恭维,像是已经笃定安插间谍是雅辛托斯一手操办,试图用好话撬开他的嘴。
至于福基斯的执政官,又开始用那种兼混着“我懂你”和欣赏的眼光看着雅辛托斯。
反正在德尔菲神庙的清洗事件发生后,福基斯已经和斯巴达达成了友盟。
在这位老执政官眼里,友邦的年轻国王心思越深沉越好。
也免得福基斯的议士们总担心斯巴达的两位国王年纪轻轻,万一斯巴达一蹶不振,会不会反过来扯福基斯的后腿。
科林斯的执政官也混迹在人群后探头探脑,悄悄冲雅辛托斯竖起大拇指。
难怪这位陛下能在神明中周旋,混得如鱼得水,原来容貌只是他的伪装!真正厉害的其实是他的心机和手段。
“……”雅辛托斯解释了几次,表情逐渐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