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找不到自己,又成功从封闭的空间里出来,这个基地里便再也没有能够阻拦青年的存在了。夏油杰有心再上演一场现实恐怖片,可惜车站下方的房间里都空荡荡的,没看到一个人。里面真正的构造和复制空间一模一样,所以仔细搜寻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
意识到这个隐藏在东京地下的非法场所可能已经人去楼空,青年不免感到气闷,直到前去探路的咒灵告诉他最深处的两个房间似乎还有人类存在。
跨入第一个房间的时候,他还以为又是两个被留下来的受害者。
在床边编织围巾的温柔母亲,和床铺中静静安睡的少女,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光景既柔和又美好,但青年却从小广清美的残存记忆里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拼命逃跑,伤痕累累的女人看到了一位正缓缓走过通道的女人,对方穿着得体的衣衫,神色平静从容,低头打着毛衣,就像任何一个安然无害的路人。
她想要求救,她想要示警,然而一切都在小广清美触碰到无形墙壁的瞬间结束,不管她多么用力拍打,不管她发出怎样的惨叫与哀嚎,不管那片无形墙壁上溅到多少鲜血与眼泪,对面的女人也无知无觉。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小广清美想着,对方察觉不到也好,那样起码受害者只有她自己。
然而,女人却转过头来了。
那双眼睛笔直的,笔直地望着她,麻木而冷漠,“真是的,吵死了,再有客串演出的要求,可别再找我了,随便找个不知道的笨蛋不行吗?”
先前还对自己施以暴行的男人们,对着女人低头哈腰地道歉,连连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弄脏我的鞋底了。”她这么咕哝着,从小广清美的尸骸边走过,“…小美可不喜欢血腥味啊。”无论是女人眼瞳里放出的红光,还是她身上淡淡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都说明了她的身份。
这个基地里仅存的,最后的契约者,也是唯一一个空间能力者。
被开门的动静惊动的女人茫然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状态,露出无措地表情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门不会自己打开。
她立刻挡在少女沉睡的床铺前面,戒备地亮起眼底的红芒。
然而,青年却无声无息地在女人身后现身了。
“你明明也是个想要保护女儿的母亲,为什么能够看着他们对小广清美做出那种事情呢?”夏油杰垂着眼帘,凝视床铺上始终没能睁开眼睛的少女。
好久不见。
不,应该说,初次见面,东乡美森……真正的小鹫。
惊骇转身的东乡夫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床边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你,你懂什么,不给他们帮忙的话,我怎么可能有钱来给小美治病!!甚至还能弄来门内的特效药……”
“用你的能力去为政府服务的话,一样能得到这些东西。”夏油杰冰冷地说道。
东乡夫人用一种怜爱的,像看着一个无知孩子的目光望着青年,“但是,来到这里之前,我并不是什么契约者哦?只是一个普通的,走投无路的,签下了卖身契的母亲罢了,而我的运气很好,喝下了药水也没有死,还觉醒了非常有用的能力。”
“这一定是神明大人的昭示,所以我才在在这里为他们工作,毕竟,不管是这个能力也好,还是药也好,治疗小美的所有东西,全都是他们给我的。”
“政府什么都没有做,除了告诉我,我的女儿得的是睡美人症,病因还是一款可笑的游戏……他们说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非常抱歉。”
“但是抱歉并不能让小美醒过来。”
“这儿的家伙们虽然都是些人渣,却是唯一对一个绝望的母亲伸出手的人。”东乡夫人这么说道,赤色的光芒,再度从她的眼底升起。
但她却没能成功将青年再度送入另一层空间里,因为夏油杰握住了病床上少女的手腕。
如果强行将他拖过去,小美也会被牵连。
“放手!你想对一个昏迷的孩子做什么!”东乡夫人色厉内荏地冲青年喊到,而对方只是转过头来,用一种倦怠而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有时候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通常是错误的,但没办法,因为不去做不行。”他郁郁地说道,“我能够理解……大概吧,也许你确实有帮助他们的理由,但小鹫不会高兴的。”
“……你在说什么…”东乡夫人咬着嘴唇,正想着对方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冲自己的女儿叫着完全陌生的名字,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快让她愕然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床上少女的眼睫轻轻颤动,缓慢而坚定地睁开了。
“小鹫她,明明是个因为无法拯救他人,而怨恨自己到诞生出咒灵的孩子来着……”
如果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治疗自己的睡美人症,变成了一个以践踏他人的生命为生的人,她会怎么想呢?
夏油杰无法知晓。
从东乡美森身上诞生的咒灵‘小鹫’顺利无比地入住了她原本的身体,轻轻睁开了眼瞳,自然而然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小美?你好了?你好了吗?让妈妈看看……”这一刻,东乡夫人完全忘记了青年还是敌人的身份,忙不迭冲到床边将他挤开,靠在女儿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掌去抚摸少女的脸颊,“小美,你真的好了,神明保佑……神明保佑……呜呜呜……”
少女同样摸上了她的脸颊,冲东乡夫人露出无邪的笑容。
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女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感动和欣慰的泪水,然而已经双眼失焦,宛如一具尸骸那样怔怔地望着虚空,既不动,也不说话,残留在那具□□上的,只有勉强象征着生命的心跳与呼吸。
青年表情平静地看了少女一眼,“小鹫,你做了什么?”
她像是献宝一样,将一团灵体展示给夏油杰看,那正是东乡夫人的灵魂。
“……原来如此,是这具身体自带的吗?”之前咒灵状态的小鹫可没有这种能力,显然只能是身体具备的术式,因此受肉之后的小鹫才有了能够在不伤害□□的情况下,将灵魂取出来的技巧。
少女乖巧无比地点了点头,证实了青年的猜测。
夏油杰再度看了一眼倒在床铺上的女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东乡夫人现在的状态应该跟DOLL差不多,只是没有观测灵而已,和睡美人症的差别也就是能睁开眼睛。
既非死亡,又不能算是活着。
如果在最初让她选的话,肯定很愿意替女儿承受所谓的睡美人症吧。
因此,青年没再将东乡夫人的灵魂放回去,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大概也不算很坏,在入睡之前,她甚至看到了一直挂念的女儿的苏醒。
虽然真正操纵着这具身体的其实是咒灵小鹫,现在的东乡美森,不过是从睡美人症患者,变成了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DOLL而已,她真正的灵魂,仍然远在遥远的四国之岛。
“走吧,小鹫,让我们去见见这座巢穴里最糟糕的地方吧。”既然这终末的房间之一已经如此让他感到反胃,想必最后一个更加不会好到哪里去。
青年现在就有了很讨厌的预感。
会是个糟糕的地狱吧,那里。
第55章 五十四
越是靠近最深处的房间,不祥的气息便越是浓烈。
在上一层,发现擂台广场的房间里压根没几只诅咒的时候,还让夏油杰感到诧异过,因为那个房间里死去的人数之多,死状之惨烈,生前残留的痛苦和怨恨浓厚的程度,哪怕堆出一个比小鹫还强的怪物,他都不会感到惊讶,结果来到真正的擂台广场,里面却只有一两只三级的低等咒灵。
青年一度以为自己经验不足,判断出了差错,毕竟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除开小鹫以外的强大咒灵,但这条走廊上翻滚的浓烈瘴气成功证明了他最初的看法。
巢穴中诞生的咒灵并未消失。
它们只是凭借着本能,来到了远比擂台广场更合适自己生存的奈落之底而已。
门后的房间宽敞又整洁,如果忽略满地如同沼泽中的淤泥般,布满了所有落脚处,甚至还占据了一半墙面的咒灵聚合体的话,其实应该能算得上一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
现在在青年眼中就是一个完全没法看的地方。
就算他的洁癖程度很轻微,现在夏油也一点不想走进这间仿佛腐烂泥沼般的房间。
“不进来吗?”宽大的桃花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男人这么问道,他的外表和屋子的真实摸样格外相衬,青年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日本人能胖成一滩……原谅他只能这么形容,因为对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滩软肉,整个堆积在桌子后面的沙发上,难为给他做西服的店子,还能做出服帖他身形的西装来。
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除开一张办公桌,便只剩下了天花板上垂下的四五十块屏幕和无数的电缆跟数据线。
那些屏幕此刻也正开启着,一部分显示出巢穴中仍被困在复制空间里的特别行动队队员们的身影,另一部分则呈现出奇怪的淡灰色背景,只能勉强看到一块形似人头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