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司徒硫的探子只比岩亲王府的吕锐等迟出发一日。在王家船队策划出逃前,司徒硫的探子也到了江南。
只是司徒硫的探子是直奔金陵甄家老巢,而钱益年和林如海合作拦截下王家的船队乃是在松江府,这件大事的消息次日才传入金陵。那时候钱益年和林如海的两封密折已经上了路。接着便是两江总督谢昊堂找补过失,围了甄家、王家府上。
司徒硫的探子将这些情报搜集清楚,也是马不停蹄的送回京城。但一个王府的私探,不比官方驿丞有专门的驿站换人换马递信,再快也快不过朝廷八百里加急。所以司徒硫得道江南局势的消息终究是比这次朝会迟了半日。
几人正各自揣测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徒硫的探子便飞马赶回了京城。
司徒硫的门房也算训练有素,见是眼熟的探子回来,也不盘问,直接开门,那探子骑马长驱直入,直奔司徒硫的书房。
司徒硫等三人听到王府内有马蹄声响,便猜测是探子回来了,刚打开书房门,便见那探子勒紧缰绳,翻身下马。而那匹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则翻身到底,口吐白沫而亡。可见情报紧急,这探子着急赶回,也不知路上跑死了几匹马。
“王爷!”那探子朝司徒硫一抱拳,大踏步走入书房。看得出探子因急着回京,路上不眠不休,眼底有明显的黑青。
司徒硫指了指桌上的一杯茶,道:“慢慢说。”
那探子先递上厚厚的一沓书信,才将一碗茶一饮而尽,而司徒硫则一目十行的扫过那叠信纸。原来短短数日,江南发生了这许多事,司徒硫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而江怀寿和崔西只看司徒硫越来越面如寒冰的脸色,就知道江南之事必定不小。待司徒硫看完信,又递给江、崔二人。那探子也喝好了茶,气也喘匀了,司徒硫问什么便答什么。
直到此时,司徒硫等三人才彻底知晓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硫脸色极是难看:“钱益年和林如海为何会反应如此迅速?!”
司徒硫作为岩亲王谋逆的真正幕后策划者,所有情报都是第一手的,而且也是第一时间就派探子披星戴月的赶到江南,理论上,东宫的速度不可能比自己更快。除非硫亲王府有人走漏消息。
而就在陈御史之死一案上,司徒硫在王府内丢失了一万两银票,后来这笔钱有一部分出现在陈御史家中。
本来是针对张修的完美计策,因陈御史之死‘真相’大白,反而折损了一个李宜山。当时司徒硫就怀疑硫亲王府混入了细作。而这一回,站在司徒硫的角度,东宫能比自己反应更加迅速的唯一可能性便是自己王府确实有东宫的人。
至于上回司徒岩谋逆的事想来也蹊跷。明明是硫亲王府一手策划的,为何宁荣二府又先一步知晓了,贾赦领了龙禁尉的指挥权,而贾敬提前布局第一时间切断了岩亲王府和叛军的联系。
以至于自己费尽心思本来想将侯孝廉推上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却白白便宜了贾敬。不但如此,侯孝廉因被扣上一个忠勇有余,洞察力不足的帽子,被影响前程,现在争两江总督的位置,几乎都没人提名侯孝廉。
这桩桩件件的,巧合难道再一再二还再三不成?
江怀寿和崔西皆是聪明绝顶的人,自然知道司徒硫在怀疑什么。江怀寿还好,追随司徒硫多年,极得司徒硫信任;崔西本就出卖了一回岩亲王,哪怕这次知道自己一清二白,崔西都没有自辩的底气。
换了自己站在司徒硫的角度,都难免怀疑自己啊。
书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过了半晌,那探子才道:“属下自认为路上已经竭尽全力,除了一路走驿站八百里加急,没人能比属下更快。”
那探子名叫刘光,是司徒硫手下最得用的人之一。此人不但忠心耿耿,还吃苦耐劳,为了赶路能够数日不眠不休。论脚程,盛泽一行确然没有比刘光更快,两边脚程差不多,盛泽一行胜在出发更早而已。
刘光这话几乎是给硫亲王府有东宫细作一事下了定论,司徒硫问江怀寿:“江先生,上回本王让你留心,你可查出了什么可疑的人?”
江怀寿还真认真排查过,但是这个‘细作’本就是因为一系列巧合,司徒硫自己疑心生暗鬼生出来的,世上并无这人,又如何查得出来?
“属下惭愧,到现在并无斩获。”江怀寿道。
司徒硫脸色变幻几息,下令道:“继续查!”
江怀寿应是。
自司徒硫明确表示疑心王府中有东宫的人后,崔西再没发言。这一场密议也因此戛然而止,散了之后,司徒硫先让刘光和崔西去休息,又留下江怀寿继续密议。
刘光确实是旅途劳顿,至于崔西么,则是刚投到硫亲王府不久,便又成了怀疑对象。若非他是江怀寿的师弟,在策动司徒岩谋逆上也有极大功劳,只怕就要被司徒硫弃用了。
等书房只剩下江怀寿和自己,司徒硫道:“江先生,你觉得崔西可信么?”
江怀寿当年和崔西同门学艺,二人感情极好,否则不会定下不管谁发达了,都拉拔对方一把、共富贵的约定。江怀寿道:“主公,属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事与崔师弟无关,而且崔师弟满腹才学,不在我之下,定能为主公分忧。”
司徒硫对江怀寿还是极信任依仗的,皱眉道:“我自是信得过先生,本来江先生举荐的人我也不该怀疑。但是崔先生在岩亲王府多年,谁知有无投靠他人?再说,为何自崔先生入了王府,便接连发生泄密的事?”
这……江怀寿也不好解释啊,沉吟会子,江怀寿道:“属下恳请主公再给崔师弟一次机会。主公可派人看守崔师弟,不让他跟任何人接触。若是王府从此不再发生泄密之事,属下再是相信师弟为人也不再为他说话;若是日后还有泄密之事发生,则证明师弟与此事无关,还请主公莫对师弟有成见。”
江怀寿之言倒是个反向排除崔西嫌疑的法子,司徒硫便答应了。
至于崔西,原以为摆脱了一个难成大事的旧主,能到硫亲王府大展宏图,却尚未证明自己才干,便被软禁。崔西是在司徒岩军中假死后投靠的司徒硫,本就不能用真面目示人,这下更是彻底失去自由。
因得知了江南发生事情的具体情报,司徒硫又和江怀寿商议了一番。江怀寿分析道:“主公,属下以为此事之后,钱益年和林如海多半能够升职,到时候空出两个实缺,加上两江总督三个要职。不知道主公有何打算?”
司徒硫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好几下,发出有节奏的脆响:“李宜山名誉受损之后,要争文官职位我们本就处于劣势。加之这段时间我们动向颇多,本王今日在朝会上也说错了话,若是本王再出面,怕是引起父皇起疑。因司徒岩的事,父皇还在气头上,这一回咱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了。”
江怀寿看得出司徒硫脸上的遗憾之色,劝慰道:“其实主公不必过于担心。从上回商议派哪些官员南下查甄家、王家一案的事便可看出,皇上暂时不会让任何一派独大。这一次,咱们不争便是争了。”
司徒硫自身是个明白人,也听得进谏言,道:“只能如此了。”
而皇宫内,散朝之后,致和帝就将苏丞相、六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京营节度使皆诏入上书房,将三道密折公开了。问:“众卿怎么看?”
在场的皆是各部院品级最高的官员,自然头脑一个比一个好使,看完这三道密折,全都看出了一脑子的惊心动魄。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苏丞相,这老狐狸是早知内情啊,朝会上那面色和平日一般无二,竟是半点看不出来。
刑部尚书顾冶道:“回皇上,既是钱大人、林大人已经联合将出逃的乱党捉拿归案,谢总督又围了甄家、王家等皇上示下。臣以为当派人速将重要人犯押解回京,与岩亲王案其他人犯并案审理。至于南下巡按官员,则留在江南审理其余乱党。”
礼部尚书道:“皇上,臣以为谢总督和钱大人、林大人之言有矛盾之处,还应将三位达人诏回京城,当面对质。”
户部尚书周骏誉反对道:“皇上,臣以为江南纳全国半数钱粮,地方绝不能乱。以前便是回京述职,也是各位大人轮流上京,岂能一口气将江南几位大员尽数诏回?若是江南因此生乱,岂非得不偿失?臣以为江南巡抚钱大人识破乱党阴谋,立下首功,且钱大人的奏折上所有将士功绩记录分明,公正不阿,诏钱大人一人回京述职便可。以钱大人之人品,他所述职内容,想来江南官员人人敬服,倒不必劳师动众诏许多人回京。”
户部尚书周骏誉便是周贵妃之兄,周太妃侄子。算来,这位尚书乃是忠顺王的表亲、硫亲王的舅舅。
其他人不觉得周骏誉这话有什么不对,几乎已经确认司徒硫也有夺嫡之心的贾敬和已经开始怀疑司徒硫的苏丞相却难免心中划过一丝疑虑。
江南封疆大吏之争本就是谢昊堂强势,钱益年略处下风,而从三封密折来看,钱益年和林如海密折所述内容一致,两人在这次拦截叛党出逃一事中乃是盟友关系;而谢昊堂的密折虽然冠冕堂皇,却没那么经得起推敲。而且在场众人谁不知道谢昊堂和甄应嘉一个阵营啊?这个时候调钱益年回来,不是留下林如海独自应付谢昊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