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玦皱眉看着蓝忘机落到魏无羡身边,但蓝曦臣和金光瑶都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心中狐疑道:“二弟,忘机是怎么回事?”
蓝曦臣闻言,看向已经将魏无羡一丝不露护在背后的蓝忘机,只见那白衣丽人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那些几乎要压垮魏无羡的捆仙锁链,只余平时戴着的那条,再一把将那脚步虚浮正要摔倒的人扶稳了,才回头冷道:“事发紧急,故出此下策。但湛恰好也有一事,欲请教敛芳尊。请诸位先看苏悯善的胸口。”
江澄端详了一会,道:“他胸腹上的伤痕似乎不只有琴弦造成……那些坑坑疤疤的黑洞,倒像是……金子勋当初所中的千疮百孔!?所以在穷奇道……”语未毕,已然愤怒瞪向金光瑶和金光善,前者笑意不减,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愕、后者脸色苍白无措,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聂明玦对着金光瑶疾言厉色道:“誓师大会上,你们兰陵金家信誓旦旦地说魏无羡不但下阴损手段诅咒毒害金子勋,还在穷奇道被揭穿罪状以后愤而杀人。但如今看来……竟是你手底下的人干的吗!莫非你说自己当初不在场是因为被金子轩拦下来……其实只是为了避嫌?”
面对如此尖刻的质问,金光瑶竟也十分镇定,看似不解道:“大哥你误会了。今日若不是忘机把他带来,我并不知苏宗主身上竟然有和子勋身上一样的恶诅痕啊?我毕竟是不会……特意用弦杀术去破坏别人的衣物。所以,我并不知子勋身上的恶诅痕究竟是何人所为,只道他要拿这说项,去堵魏无羡罢了。”
魏无羡意味不明地瞥了金光瑶一眼,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住了蓝忘机修长而微微发凉的手指。对方眉目清冷不动,却反手紧紧把魏无羡捉在掌心里,再用洁白的广袖遮住。魏无羡另一只空出的手则不安分地在蓝忘机背上写字,一笔一划慢慢地像是要刻进骨头里:“……思、君。”
蓝忘机整个人都绷了起来,魏无羡窃喜不已,正欲再写,却被打断。
此时蓝曦臣望着自家兄弟道:“还是让忘机解释一番吧。为何你下山夜猎会碰上苏宗主?还打伤了人家?然后你说要问敛芳尊的,就是指穷奇道截杀可能是场误会的事情吗?”
蓝忘机先是对蓝曦臣肃然一礼,道:“谢兄长。”继而面对众人道:“湛两日前下山夜猎,结束后返回云深不知处时,却有一蒙面人在沿路上对我尾随袭击。此人目的自非钱财法宝,不偷不抢亦无杀意,只是缠斗不休,明显是为了拖延时程。湛生疑,欲探查此人身份。只是尚未破去其蒙面法术时,却见此人身负邪祟之气,加之突见求救引信,便仓促以琴弦破尽其伪装,并直接将此人带回云深不知处。湛以为,苏宗主身为金氏联盟之一族之长、位高权重,却三番两次对私人夜猎之行加以阻拦,又见其身有祟气和反噬的恶诅痕,便觉此事蹊跷之处甚多。敛芳尊,对此你有何解释?”
金光瑶道:“忘机你还真是想多了。苏宗主即便让秣陵苏氏依附于金家之下,但我和宗主是不会对其族内事务加以干涉的。因此我并不知为何他会无故袭击你、更不知原来他竟可能是当初毒害子勋之人。既然如此,只能说明穷奇道截杀之事应重新调查、攻击夜猎仙首之罪更应该加以追究。待苏宗主醒来,我必严查,还忘机你一个公道。只是……苏宗主目前明显是需要多日休养。而我们当前有更要紧之事应即刻处理。忘机,你还是先把苏宗主的事情缓一缓,暂且与我等一同前往夷陵乱葬岗吧!二哥刚刚才说,要等你回来呢,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蓝忘机似是非常不满金光瑶言语含糊搪塞,但总觉眼下气氛剑拔弩张不容分心,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蓝曦臣,对金光瑶问道:“何事。”
金光瑶道:“忘机不知道也属正常,毕竟我等方才于四家会议上敲定了此事。”
聂明玦道:“自是前往夷陵乱葬岗,验证姑苏蓝氏所持之阴虎符真伪,并提早毁符。以提早还给修真界一安宁之日。”
蓝忘机神色冷峻,魏无羡明显察觉他虽严正不动,却已怒气勃发,似是随时都会召出避尘剑大开杀戒的模样,赶忙安抚似地揉揉他手心。蓝忘机盯着金光瑶手中攒着的传送符,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森寒危险,问道:“……魏无羡金丹已失,身无灵力,却要以传送符前往?”
金光善大义凛然道:“虽无金丹,但魏无羡仍能拔出他的仙剑,表示尚有微薄灵力。加上事态紧急,使用传送符去乱葬岗虽非上策,却为我等当采之中策。”
蓝曦臣心中亦不乐见让魏无羡大量消耗灵力,甚至可能耗损元神来支撑传送符的使用,便道:“倘若忘机欲以御剑方式前往,我亦将率蓝氏琴修御剑随行,速度虽然不比传送符。但稍后为众家护法之力也较稳妥、携带阴虎符时也更能压制其阴煞邪气,方能力求毁符过程万无一失。”
聂明玦道:“二弟此法堪称周全,我同意如此行事。那我便先率聂氏门人和兰陵金氏以传送符前往伏魔殿,设妥防御阵。至于江宗主……”
江澄本欲协同魏无羡御剑前往,心下以为蓝忘机总不可能让魏无羡站在他的避尘上,所以由自己这个“与魏贼有深仇大恨”的人带他御剑应当无可争论,一方面不会纵放罪犯,又对夷陵老祖知根知底,最能有效监视。却没想到,他才刚要走向魏无羡,蓝忘机便一语不发召出避尘,伸手把魏无羡一揽上剑,两人便冲向夜空,如流星般消失,只迤逦了一道肃杀的蓝色剑芒。
江澄:“……?”
这厢金光瑶似是耐性用尽,不欲再行拖延,只是仍眉目温和道:“看来忘机也欲速战速决,那我们也即刻出发为妥。江宗主便也与我等一道吧。二哥,也请你安排一下苏宗主,让他暂居云深不知处,并务必尽快率领蓝家各位琴修前去乱葬岗。”
三尊好不容易安排了各项杂事后各自率领门人出发。至于另一边,魏无羡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蓝忘机胸前,双手还在他腰间,两人在漆黑的夜空中飞行。那人站得笔直,一手牢牢按在他后心以防他摔了。魏无羡心想刚刚在他背上写的字还没来得及写完,又伸手写到:“蓝、忘、机。”
怀里那人紧绷了一瞬,按在他后背的手指微微蜷曲起来,低声道:“魏婴。”
魏无羡没有应声,指尖依旧自得其乐地在他背上写他名字,仔仔细细地写了七八回,甚至颇像他穷极无聊时临摹的,那人端方沉稳的正楷笔迹。指腹虽然隔着衣物,但能清楚感觉到那人逐渐剧烈的心跳和炙烫的体温。蓝忘机又道:“魏婴,我已解你禁言。”
魏无羡低哑地笑道:“二哥哥,这条不是去乱葬岗的路。”
蓝忘机没讲话,轻轻拽起他的头发让魏无羡自他肩膀抬头,便侧过脸热烈地将那双唇封缄。明明才分别不久,两人却如隔三秋般忘情地交换濡湿缠绵的刻骨思念,仿佛要以此一吻跨越千山万水、直到地老天荒。魏无羡因承受不住蓝忘机的热情和他在自己腰上愈掐愈狠的力道,故有点狼狈地别开脸,气息不稳地哈哈笑道:“含光君要带奴家私奔啦。”
蓝忘机蓦然捉住他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魏无羡一僵,抬头望进那双锁住了月华而光晕流转的眼眸,当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愤。他不舍地看了好一会才道:“蓝湛,不要带我逃,去夷陵吧。我有你护着呢……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蓝忘机那双如蝶翼的眼睫颤抖着,轻声道:“你曾说……乱葬岗上、毁符……”
魏无羡捧着对方精致绝伦的脸啄吻数下,才道:“历史不会重演,这次我不是孤身一人、亦非千夫所指,江澄也没有被金家教唆利用。回头吧蓝湛,再瞎晃他们要起疑来追了……何况泽芜君还在那儿呢。我们若不出现,姑苏蓝氏没办法跟其他三家修士交代的。”
蓝忘机别过头不再看他,却把魏无羡密不透风地抱在怀里,依言调转了方向,朝夷陵乱葬岗行去。两人终于在鬼气森森的伏魔殿降落,先是注意到了殿外空地上的祭台和铸铁大釜,想来兰陵金氏早早在乱葬岗上备好毁符材料。
魏无羡心中玩味,看来金光瑶戏做得挺足。便转身和蓝忘机一同踏入那倾斜颓败但仍雄伟巍峨的建筑中,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布好琴阵的蓝家修士。蓝曦臣与金光瑶在阵圈中央,前者手持洞箫裂冰而立,后者盘腿而坐,置琴于膝,似是已经商妥好稍后以乐声遏止凶尸以及压制阴虎符威力的乐曲。其余金光善、聂明玦和江澄则率门生又站在琴阵后头的巨大防御阵圈之中。
众人也发现魏无羡和蓝忘机到场,待两人走下台阶,蓝曦臣便走上前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蓝忘机,道:“诸位仙首请看,这个盒子里装的便是血洗不夜天后,忘机擒下了魏无羡时从他身上缴获的阴虎符。曾在金鳞台大审中与鬼笛陈情、仙剑随便共同展示过一次。而今日,魏无羡将在此祭出该物,以证真伪。若此符为真,当即刻毁符,任何人都不得加以阻拦。我姑苏蓝氏亦将全程护法,确保毁符全程没有分毫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