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听到了偷拍的声音。
但斯塔克坚持卫星图像上显示这里没有人，像素小人们也没给出警示，他只能把怀疑压在了心底。
言归正传，今天他本来就想跟斯塔克商量一下这个问题。除此之外，斯塔克还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想带他体验一下真正的人类生活——中间法案还插口说其实他真正的“出生”时间应该早于“投入使用”的时间，但被斯塔克勒令闭嘴。
不过他倒是没当一回事，或者说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同。
这段时间沙箱游乐园刚好在开展旅游季的活动，加之瓦伦目前还是正牌的典狱长，监狱也在按部就班地运行着，所以除了挖掘自己尸体的那一次，张典羽平时还是在沙箱居多。
时间还早，外面的阳光模拟了真实的世界，稀薄地铺在对面的房顶上，只留下淡淡的一层金色。
张典羽看了一眼手表，觉得这个时候斯塔克显然不可能出现。
他现实世界的办公室里也加了这么一扇窗——根据汉尼拔·莱克特的说法，这样对瓦伦典狱长的精神状态也有好处。但在得到这样的评价之后，张典羽找了个借口又把他关了两天禁闭室。
虽然他不是专家，但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莱克特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建立起“少招惹瓦伦”的条件反射。
尽管收效甚微。
张典羽把沙发旁边的仙人掌向窗边挪了挪，让它整个植物都被包裹在阳光的照射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仙人掌到处都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劲头。
他摇了摇头，坐回自己的沙发椅之中。
下一秒钟，有人猛地撞开了他的门。
张典羽惊愕地抬头，对上了斯塔克的眼睛——不，事实上，他只跟斯塔克对视了零点几秒，紧接着男人就猛地扑了过来，张开双臂。
而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办公桌。
斯塔克猛地撞了上来，一头撞翻了他的电脑屏幕。
张典羽：“……？”
这肯定不太正常？
事到如今，张典羽当然明白过来事情不对，立刻站起身绕着办公桌走了半周——这样“斯塔克”就到了办公桌里侧。张典羽抬起手使用了一个技能禁闭，将斯塔克关在了里面，顺便抄起旁边的仙人掌作为武器。
趴在透明墙壁上的斯塔克似乎突然定住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
张典羽：“？”
他缓缓地举起花盆审视了片刻，除了特别绿以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变成斯塔克的仙人掌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抖动了一下：这个角度还挺别有一番风味。
办公室的门还没关，外面又有人走了进来——是班纳，旁边还跟着严肃的黑发男孩。
班纳看着房间里的场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张典羽：“……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早上瓦伦典狱长找到了我，说斯塔克在沙发上睡着了，但他的接驳设备似乎扣在了仙人掌上，法案探查到其中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链接，不敢贸然取下设备，所以让我来沙箱里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张典羽缓缓看了一眼仙人掌，又看了看斯塔克。
斯塔克张开双臂“啊啊”了两声。
“我怀疑，”张典羽思索了一下，“那可能就是那棵仙人掌。”
班纳：“……我赞同。”
张典羽把仙人掌放回了地上，怀疑地盯着它：“那这个……”
仙人掌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绿了。
张典羽：“……”
黑发青年略略有些纠结：“他们还能——我是说，交换回去吗？不然恐怕有点不太方便。”
虽然监狱里变态和精神病都不少，但如果他宣称自己的男朋友是一棵仙人掌，那么看上去还是他这个典狱长疯得最严重。
法案小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只要他们一同下线就可以。”
片刻之后，正常的斯塔克回来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张典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仙人掌，斯塔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棵仙人掌在接受瓦伦和班纳的各方面紧急教育，估计至少要一天的时间。”
他现在有点口干舌燥，满脑子都身为一棵植物的时候呈现在面前的画面。
典狱长先生却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我想跟你谈谈尸体的问题。”
“？”斯塔克被一句“尸体”冲击得大脑冷静了下来，“不，今天不谈尸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十分钟之后，张典羽和斯塔克坐在了儿童小火车最末尾的一排，前面坐了个流着口水的小男孩，不停地伸出手在两人胸前的空气里抓来抓去。
张典羽忍无可忍，召来旁边的工作人员：“给他把安全带系紧一点。”
游乐园D区和E区没有使用囚犯们作为工作人员，因为家长不放心。
但这里不会发生真正的人身危险，所以只要禁止儿童与囚犯接触，其他方面没有那么严格，俨然成为了一座梦幻般的儿童乐园。
流着口水的小男孩被张典羽滥用私权地锁在了座位上，开始张开嘴巴嚎啕大哭。张典羽缓缓地转向斯塔克：“这就是你想来的地方？”
斯塔克理直气壮：“这里有糖果屋和巧克力瀑布，不是每个人小时候都曾经梦想过的东西吗？”
这是人工智能管家通过大数据收集整理的人类从童年到成年所有梦想中的场景之一，也正是他准备带典狱长体验的人类生活的开始。
他为此特意忽略了佩珀·波茨小姐像看智障一样看他的目光。
张典羽：“……”
“好的。”他在小男孩的嚎啕大哭声中认真地说。
两人对视了片刻。
然后斯塔克终于说：“好吧，我们走吧，我也受不了了。”
小男孩在他们离开座位之后终于停下了哭声，冲着他们的方向吐着舌头。张典羽突然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让小男孩猛地呆住了，口水顺着下巴一直往下流。
旁边的斯塔克：“……”
“然后呢？”转过头来的张典羽问他，“如果你说打算带我去无题镇小学，我现在就终止约会。”
斯塔克目光闪烁：“那……那我们去鬼屋吧。”
鬼屋在B区，门口接待是汉尼拔·莱克特。
光是看着海报上食人魔在鬼屋门口对你微笑，就已经让很多人迫不及待地购票了。好处是无论莱克特如何巧言令色，人们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大脑里也只会出现一个念头——“刺激”。
张典羽和斯塔克都一本正经地伸出贵宾手环让莱克特验票。
“典狱长先生，好久不见。”莱克特看了一眼张典羽，又对后面正在派对的游客微微一笑。
张典羽还不明所以，身旁戴着墨镜和宽檐帽的斯塔克已经拉着他冲进了鬼屋，后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拍照声和人们的尖叫。
“SHIT，我就知道不该来。”斯塔克后悔。就算典狱长先生会展露出鄙视的目光，也还是应该去一趟无题镇小学。
况且典狱长整天待在沙箱，他们在现实世界都没见过几面——见面无非是半夜挖尸体之类的事情，总觉得气氛不对。
游客之中发生了拥挤和踩踏事件，有些人还没进入游乐项目就因为中途死亡被传送回了现实世界，怒而上网打低分，可以称得上是一次小规模的公关危机。
但这都是后话了。
张典羽和斯塔克冲进了鬼屋之后，迎接他们的第一位工作人员就是穿着纳粹军装臭着一张脸的红骷髅。
“哇哦，”斯塔克干巴巴地称赞，“看，纳粹骷髅。”
红骷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典羽：“……”
接下来的鬼屋之旅就像第一站一样无聊。
一个超级英雄和一个半夜挖尸体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人在鬼屋里显然得不到什么乐趣，只有身后一边兴奋地试图寻找典狱长和同时被扮鬼的工作人员吓得尖叫连连的游客们能够提供一丝轻微的紧张感。
不过说实话，运营了这么久的游乐园，这还是张典羽第一次亲自参与其中。
斯塔克也索性取消了接下来的行程，接下来两个人就凭着贵宾手环理直气壮地在游客们嫉妒的目光之中游玩了一整天，体验了一把自己的劳动成果。
傍晚，游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园，两人坐在距离门口不远但略有些偏僻的鳄鱼池旁边。张典羽摘下手环扔进水里，然后看了一眼斯塔克：“谢谢。”
斯塔克叹了口气：“糟糕的一天。”
他现在发现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正常人应该让人工智能管家帮自己规划怎样体验“人类的一天”吗？
“从体验的角度来讲，是的。”张典羽回忆了一下全天的行程，两个大男人挤在尖叫的高中生们中间，确实很违和。
“但是……”他慢慢地说，“我很怀念。”
斯塔克愣了一下。
怀念什么？典狱长先生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又没去过游乐园。难道是那唯一的一次，他作为赛科斯通的那次——可那好像也没什么好怀念的啊，他甚至在那里被头颅开了个洞。
“怀念那个熟悉的心跳声，它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