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又没什么话讲。
张典羽想了想,也许这就是他的道别了。
不论如何,这件事已经完成了。斯塔克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接触得最多的人,他刚刚却只想到了要跟斯塔克道别,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内疚。
也许他应该跟班纳和彼得也道个别,以免他们在他离开以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典羽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上滑动着。
斯塔克这时候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见鬼……你在做什么,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看什么手机?”
“抱歉, 我好像把班纳博士和彼得忘了, ”张典羽翻找着他们的名字,有些遗憾地说,“也许来不及见个面了, 只能——”
斯塔克恼火极了,他想把黑发青年摇晃清醒, 但面对对方宛如找个人一起吃晚餐的态度,又让他觉得自己在小题大做。
“——你给我说清楚, 什么‘死亡’?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不是……你不是应该永远不死才对吗?”他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绝望。
以他对典狱长先生的了解,对方显然不怎么会开玩笑,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他一头雾水,似乎快要被焦躁吞没了。
典狱长先生还在一脸平静地翻找他手机上的内容,斯塔克感到有点无法喘息,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
张典羽抬起头,迎上对方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情绪而有些被染红的眼眶,垂下了手。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先想到先跟斯塔克道别。
“对不起。”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几分钟以后, 法案被斯塔克的战甲提着后脖领拎了过来。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典狱长先生所说的话。
但当黑发男孩也终于严肃地对他点了点头,斯塔克终于感到胃部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仿佛下面有一个无底洞,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吞没了。他颓丧地坐了下来,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他无力改变的事情。
但又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张典羽看了一眼抿着嘴唇站在他们面前的法案,又看了看垂头坐在一旁的斯塔克。他犹豫了一下,也在斯塔克身边坐了下来,抬起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片刻之后,斯塔克举起了一只手,手上拿着他的手机。
“道别。”他生硬地说。
张典羽“哦”了一声,接了过来。
几秒钟之后,在他还没能点开班纳助理位上那部电话的号码之时,斯塔克又猛地扭过头来:“道快点。”
张典羽:“……好的。”
但道别这种事显然快不了,在他试图解释又混乱不堪的场面下,斯塔克连续两次帮他挂断了电话,把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张典羽看了看游戏面板,他还剩下两分钟。
如果斯塔克不这么干的话,也许两分钟都没有,甚至说不完——不过他也没能把事情跟班纳和彼得解释清楚,也许对方现在一头雾水,又夹杂着焦躁。
张典羽从来没想过死亡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他从没思及过死亡,也从没想过永生——或者说,也从没想过是不是该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再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那不是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就是现在这样,该开始的时候开始,到结束的时候结束。
张典羽跟斯塔克足足对视了30秒。
“对不起,”张典羽有些抱歉地开口,“但我得提示你一下时间,还剩下——”
斯塔克打断了他:“要不然拥抱一下吧。”
张典羽同意了。
人类的躯体是温暖的,也许这就像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所体验到的一样,无尽的黑暗之中传来温暖和心跳,让它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张典羽的心跳贴着另一个,它们的声音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直到又重新变得规律而有力。
斯塔克感受得到手掌下的身体还依然能够传来温度,但那是假的。
他将青年的身体慢慢地推开,看到对方轻轻地闭着双眼,神情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他呆坐在原地,仿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他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午后的太阳悬挂在空中,仿佛在嘲笑他像个笑话——也许他的黑发青年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他孑然一身地来到这里,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网络上却在疯狂地流传着他最后的传说。
斯塔克挨着黑发青年坐在了他旁边,帮他擦了擦西装上的污渍,又看到他的发丝中间也夹着尘土。
躺在一旁的手机疯狂地响着铃声,斯塔克充耳不闻,只是认真地用青年平时一板一眼地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做装饰的手帕将最后那场战斗留下的尘土一点点地抹去了。
“他还没有死。”有人突然在他身后说道。
斯塔克顿住了。
“明天早上,监狱会收押一个新的囚犯。”
斯塔克抬起头。
他看到法案湛蓝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然后缓缓地继续说了下去:“唯一一个,不是拒绝注册的超能力者囚犯。”
斯塔克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但片刻后又黯淡下去。
“我知道,但他没有任何从前的记忆——对他这样的身份而言,记忆不就是他的一切吗?”
如果一个人的载体可以随时改变,记忆也不存在,那又有什么用呢?
法案没有再说话,斯塔克捏紧了手帕,盯着面前平静地闭着双眼的人。
他猛地站起来,转身扯住法案的衣领,认真地问:“你是不是有办法让他回来——说实话!”
在他记忆中第一次看到这个被称作“法案”本身的造物露出了一丝挣扎。
然后男孩回答:“是的。”
斯塔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也许应该称之为欣喜若狂。他捡起地上的手机,把未接来电挨个拨了回去,对着里面大声吼道:“闭嘴——听我说,十分钟以后再监狱里见,典狱长先生还没死——先别问,闭嘴我不想听,等会儿再说!”
彼得花了半天才带着哭腔插上话:“可是斯塔克先生!我没有办法在十分钟之内从纽约赶过去啊!”
“……”斯塔克:“那给你一个小时,我用战甲去接你。”
一个小时之后,为了保守秘密,所有人都挤在了典狱长先生狭小的卧室里。
狱警中间似乎分化成了两种态度,一部分对于典狱长先生的死亡丝毫不在意,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另外一部分由于像素警卫的们的反应,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长期以来刻意遏制的那股违和感,开始悄悄地写起了辞职信。
安德森警卫在准备递交辞职信之前敲响了斯特兰奇办公室的门。
但里面没有人,他失望地离开了。
他做出了决定。也许离开这里,不再做一个侦探的梦——而是去找一份工作,攒几年的钱,以后回到镇上去开一家小店。
又或者在加油站旁边营业一家便利店,他曾经听一个囚犯神神秘秘地对其他囚犯说那还能够有不错的收入。
但总之不是留在这里。
而典狱长办公室后面的卧室里,黑发青年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像是睡着了。
他的旁边站了一圈人,垂头默哀着。
斯塔克:“……”
他拍了拍手惊醒众人:“都给我清醒点行吗?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呢——我说过典狱长先生没死,闭嘴,彼得,你被队长洗脑了吗?我没疯。”
彼得刚张开的嘴闭上了,他有点委屈。
在这里的只有已经知道真相的斯特兰奇和彼得,以及还不知道真相,但被典狱长列入了“道别名单”的班纳。
以及角落里的法案。
斯塔克不客气地将法案拎到了房间正中央,然后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班纳:“博士,你的信息可以之后再补,我们先说正事——说吧,该怎么样才能让典狱长先生‘回来’?”
他无法使用“复活”这个字眼——更何况,法案也说典狱长先生现在的情况算不上死亡。
班纳默默地闭上了嘴。
斯特兰奇也没有说话。
今天的斯塔克看上去像一挺上了膛的机关枪,没有人想触他霉头——而且的确,典狱长先生的事情也是他们现在更想知道的。
“答案就在我们上次去过的‘沙箱’那里。”法案的解释异常简短,“在知道了典狱长先生的身份之后,另外一个宇宙的斯塔克就提出过这样的可能——‘作为算无遗策的托尼·斯塔克,他永远无法忍受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是他的原句。”
斯塔克:“……”
法案看了他一眼:“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刻意隐瞒了财政赤字会终结典狱长生命的事实——否则你在之前就有可能会阻止我进行这样的尝试。”
“墨菲定律……”斯塔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说,“只要有坏的可能,无论是多小的几率,它总有一天会发生。”
法案点了点头:“考虑到典狱长原本近乎无限的生命,那么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也是1。”
斯塔克沉默了片刻,瞪着法案说:“你凭什么说我会阻止你抹除典狱长头顶的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