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在哪里?”卫九声调不高,面无表情的问。但是这声音在赖尚荣耳朵里,就像是黑白无常的招魂铃。
“什……什么兵书?”赖尚荣还在装糊涂。
卫九可不是什么磨磨唧唧的人,见赖尚荣不说,直接将匕首往前一递,赖尚荣道:“我说,我说。”
说着将手往怀里一伸。卫九眼疾手快,出手就朝赖尚荣的腕子上挑去。赖尚荣也不是什么弱质之流,见卫九匕首削来,忙向后一退,手腕上翻,手上的鬼头刀舞成一段残影。
贾琏见状,往贾代善身旁靠了靠,举起窄背刀护在贾代善身前。
谁知赖尚荣快,卫九更快,手臂一撇,匕首以一个不可思的角度钻入一团残影般的刀光之中,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当真是如影随形,视刀光剑影如无物!目标在哪里,卫九的匕首就跟到哪里,除此之外,卫九眼里未必有其他。因为看不见其他,便看不见赖尚荣舞出的一团刀光,也是因此才不会生怯,卫九这门功夫,看着潇洒已极,却要心智无比坚定的人才能练。但凡有丝毫恐惧和犹豫,这一招之下,断的便不是赖尚荣的手筋,而是卫九的手腕。
贾琏只见一把鬼头刀落地,紫红的血星星点点的撒在地上,赖尚荣却哀嚎不止。赖尚荣也就二十多岁年纪,这个年纪的男性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动脉血应该是鲜红的才对,贾琏看着那地上一滩紫红的血液,又看了一眼赖尚荣白中带青的脸色,隐隐觉得所谓的邪功,估计是用什么药物在一个时间段内提高了身体机能,但是长期下去,多半是有害的。
赖尚荣鬼头刀落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忍者剧痛道:“兵书已经交给了函关先生,你此刻就是杀了我也没用。”赖尚荣本来就不是卫九对手,如今卫九一出手,就挑断了他一只手的手筋,赖尚荣知道今日自己必难逃脱了,不禁又是灰心,又是后悔,抬头满眼憎恨的看着贾代善道:“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是那么狡猾!”
贾代善不置可否,卫九倒转匕首,刀柄在赖尚荣剩下一只手的脉门上一敲,赖尚荣只觉半身酸麻,使不上力气。贾代善一挥手,这才有人取来牛筋,将赖尚荣捆了。
又有人戴上手套,再去摸赖尚荣怀里,哪有什么兵书,倒是有不少飞镖、雷火弹,飞蝗石等物。若非卫九眼疾手快,阻止他伸手入怀取兵书,只怕赖尚荣还会殊死一搏,取了暗器伤人。
赖尚荣很快被捆成了一只粽子,被贾代善派人提进了石屋。
贾代善精力越发不济了,倒也不急着审赖尚荣,只是派人轮班守着石屋,其他人等各自回房安寝。
自贾敬启程,卫九就一直住在梨香院正院,贾代善则住在了贾琏的小院,而贾琏则住在小书房。贾琏如此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毕竟赖尚荣学了一身的邪功回来,他若是升米恩斗米仇的性子,只怕反而要回来寻向贾代善寻仇。谁知倒真的叫贾琏防着了。
次日,贾家祖孙和卫九才一起审了赖尚荣。
赖尚荣虽然学了一身的功夫,论武力值,除了卫九这样专修杀术的,已经鲜逢敌手了。但是赖家几代人的奴才,身上就没生骨气这东西,赖尚荣经不住严刑逼供,没撑多久就招了。
正如贾代善所说,出卖邪功的,天底下就没几家。常安王之乱后,景和帝励精图治的同时,也对侠以武犯禁一事十分忌讳,剿灭了不少邪门歪道。从那以后,有些邪派就是还在苟延残喘,也都转到了暗地里,不敢大张旗鼓的活动。这化骨楼也二十几年不露面了,没想到赖尚荣竟然能找到。
据赖尚荣所言,他是逃离荣国府之后得了奇遇,亲眼看着一个人杀了一支镖队,劫了镖银。后来,他想着自家人全都被贾代善送了管,自己原本锦衣玉食比之官宦人家的孩子不差什么,却一夜之间茫茫然如丧家犬,便大着胆子求那人教自己功夫。
刚开始那人不允,后来赖尚荣说自己愿意用钱买,才被带倒了化骨楼。
化骨楼当然不是一座楼,当年景和帝下令灭邪道之后,化骨楼也转入了地下活动。而化骨楼的当家人,正是姓楼。
赖尚荣当年入化骨楼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自以为得了奇遇,但是贾琏经过的案子多了,略一思忖便知,所谓奇遇,只怕又是有心人安排的罢了。就和当年李青入恻隐善堂一样。
“化骨楼练邪功的人还多吗?”贾琏问。
赖尚荣已经被打得满身是伤,他只看一眼卫九手上的打骨鞭,就吓得直打哆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不多了,这功夫难练,又苦,还容易走火入魔,就是化骨楼的人,也没多少人练。”
贾琏听到这里,略略松了一口气:赖尚荣是骨头软,碰到卫九这样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功夫,未战先怯,所以才束手就擒。但若是化骨楼有无数个赖尚荣,而且还有心智比赖尚荣坚定的,却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卫九再厉害,也只有一个。
“说来挺好笑的,你一个严刑逼供都扛不住的人,倒扛得住练邪功吃苦受罪。”
赖尚荣一听见这句话,似乎是想到当初练功时候吃的苦,不由得一哆嗦,满脸的懊丧和后怕。贾琏倒也理解赖尚荣的反应,他刚开始能吃下那些苦,大约是心中怀着仇恨,仇恨也是一股可怕的动力。大约他身边还有人不停的用言语激他,强化他对贾代善的仇恨。
可是当赖尚荣和卫九一照面就输了之后,输掉了信心,便将那股用外力强化起来的仇恨泄了个干净,人没有信心和指望的时候,做什么都坚持不下去。别说扛不住严刑逼供,就是现在将邪功功法扔在赖尚荣面前,他都未必能够坚持。
问到这里,贾琏又问了化骨楼现下在哪里活动,主事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当然,赖尚荣就是招了,也不是一点小心思不耍。贾代善找来画师画了化骨楼主的画像,画完之后又问化骨楼主长什么样子,反反复复的问。刚开始赖尚荣因是胡编乱造,每次说得都不一样,当然会招来一顿毒打,如此反复数次,赖尚荣也不敢再说谎,每每说来都是一样的,画师才大概勾勒出了化骨楼主的样子。
接着,贾琏又开始问别的,诸如赖尚荣受谁指使来偷兵书等。
据赖尚荣招供,他学成之后,原本想直接潜入荣国府报仇,却在入城那日,被王子腾认出来。
王子腾如今依旧任京营校尉,会巡视城门守卫,在城门碰到赖尚荣也属正常。赖尚荣想着王子腾是贾家姻亲,原本想着到僻静处了结了王子腾的。结果王子腾不但请他喝酒,还大倒苦水说周瑞一家原本是自己得力的奴才,后来心疼妹妹才陪嫁给了贾王氏,谁知道贾府没几年,就落到这个下场云云。
赖尚荣想起当年贾代善肃清家奴,周瑞的下场和自家也好不到那里去,便改变了对王子腾的态度,后来一直在王子腾府上住着。
至于兵书的事,不用说,贾代善祖孙都知道大约是贾珠兄妹去王子腾府上贺寿的时候说出去的。赖尚荣既然落脚在王家,由他来盗兵书也不奇怪。
贾琏等三人听完,贾琏突然问:“化骨楼主长的什么样的眼睛?”
赖尚荣一愣,将化骨楼主的长相形容了一遍,贾琏又转身看画师。画师点了点头,贾琏知道赖尚荣这回说的实话,才暂且略过化骨楼主长相这一节不提。
赖尚荣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苦笑道:“难怪我住在王子腾府上的时候,听说荣国公多么多么难对付,原来荣国公还有一个这样的帮手。你也不怕慧极必伤!”
这贾琏问话颠来复去,毫无章法可寻,也是因此,赖尚荣只要略有隐瞒,便会被贾琏审出来。后来为了少受皮肉之苦,赖尚荣也越发配合了。
确定了化骨楼主的大致长相,贾琏又问兵书的事。
赖尚荣冷笑道:“他王子腾不过一个小小校尉,将我呼来喝去当奴才使,还想利用我盗兵书。真要有那么好的东西,我偷来了为何要给他?国公爷,你那么厉害,知道请君入瓮设埋伏捉拿我,你那孙子贾珠可蠢得紧,胳膊肘往外拐,哈,哈哈。”赖尚荣笑得几声,就停了下来。被打骨鞭抽得皮开肉绽,就是放声大笑,也牵扯着身上疼。
“你不愿受王子腾驱策,也不过受他人驱策罢了,后来,你将兵书交给了谁?”贾琏问。
“函关先生。贾琏,你不是在三司会审上大出风头吗?不会不知道甄函关是谁吧?”赖尚荣道。
这个答案倒不出几人所料,贾琏又问了赖尚荣一些零零碎碎的问题,这些问题看似无用,却可以检测赖尚荣吐露情报的可靠性。然后问了化骨楼现在在何处行动,画了地图,贾琏才扶着贾代善出了石屋。
卫九依旧习惯独来独往,出了石屋,对贾代善祖孙一抱拳,回了自己的屋子。
贾琏扶贾代善回了屋:“祖父,我觉得有诈。”
贾代善笑:“是啊,有诈,甄函关能将戴权这样的老狐狸玩弄鼓掌十几年,又岂能瞧不出赖尚荣不过是一个软骨头。将赖尚荣送到咱们手上,似乎是故意引咱们去破化骨楼似的。当初戴权用胡博达手上的杀手灭昌和玉器铺,不就是知道那些杀手嘴不严,若是供出胡家庄,便能牵出五皇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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