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知道,既然虎妖已跨过渡劫雷,若想有十足的把握将之拿下,就必须掌握降魔杖与紫金钵。那是佛祖赐下的两样法宝,斩妖除魔,自然不在话下。无论再厉害狡猾的妖魔,都休想逃过。
可佛门法宝,非佛门弟子,如何驱策?
然而,然而欲再入佛门,就必须斩断尘缘。欲斩断尘缘,就必须……舍了小青。
这其中得失,究竟该如何取舍?
“与他无关。”法海双手合十,终于正色答道:“虎妖猖狂,非除不可。降魔杖和紫金钵,乃佛祖所赐。若弟子不再是佛门中人,如何驱使得动?请住持为法海剃度。”
“阿弥陀佛。”老住持低念一声,拨了拨胸前的念珠,“你怎么还不明白?只要心中有佛,无论今天剃不剃度,它们都能为你驱策。”
法海眉间疑云陡生,他伸出手掌,试着召唤正摆放在佛像不远处的降魔杖。可降魔杖,却纹丝不动。
“我做不到。”法海神情变得痛苦起来,忽然抱住头,喃喃自语:“我心中有佛,但也,不只有佛。”
“不是做不到。”老住持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而是你不相信,你能做到。”
“不好了!”
一个小和尚匆匆跑进来,被地上横着的蒲团绊了一跤,连滚带爬地冲到二人跟前。
“住持,不好了!青白二蛇在雷峰塔兴风作浪,水势越涨越高。法山师叔被虎妖打伤,大伙眼看就要顶不住了!还有……”
“说。”
“不知道谁将许仙送来寺里,现在人还在门口,大伙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把许施主安置在禅房里吧。”
“拖不得了。”法海目光随小和尚匆匆远去,消失在殿外的雨幕中。他回过神来,再度重复道:“请师父为法海剃度。”
老住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于接过剃刀。
一寸,又一寸,剃刀所过,乌发落地。
绛红袈裟加身,念珠挂于胸前。一手降魔杖,一手紫金钵,法海终于迈开步子,踏出佛堂门槛,面色无波无澜。
雷峰塔旁,洪水滔天,隐约可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白蛇已窜至塔顶,破开塔身,十万妖众破塔而出,情形危急万分。
可法海的注意力,却全被白塔左侧的一幕吸引过去。
青衫男子遭受重创,迅速自空中坠落。少年虎妖直追而下,显然欲取其性命,而他全身僵直,仿佛已放弃了挣扎。
眼看虎爪就要穿透小青心肺,原本一直不听使唤的降魔杖竟光芒大盛,主动脱手而出,护在了青衫男子的身前。
法海心中一紧,又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好在他平安无恙。
于是法海没有动,眼看着小青落到白蛇怀中,双目盯紧了剃刀刚刚经行过的地方,眸中满是不甘和怨恨,嘶吼出一声:
“不要你管!”
那声音不大,可落在法海耳中,字字锥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就快虐完了,结局一定甜甜的感谢在2020-08-16 20:04:59~2020-08-22 18:0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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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发难
直到小老虎说出最后那句话,我才终于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
他逼姐姐去攻雷峰塔,又捉了许仙送去金山寺,最终目的,就是想看我们三个互相残杀,好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三个,我,姐姐,法海,都是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他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法海不会将许仙还给姐姐,更不会对姐姐放出雷峰塔十万妖众坐视不理;而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许仙,她绝不会留许仙一个在金山寺受苦。
大错已经铸成。姐姐与法海之间,再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了。
可他们这样针锋相对……叫我何去何从?
我扭动几下,奋力从素贞怀中挣脱出来,刻意忽略掉她眸中的惊疑。我跟法海的事,我从未想过要瞒她。她亲眼见法海救了我,又听到了我先前的话,兴许已经有所察觉。我本应该和她好好谈一谈的。
可现在不是时候。
我一抬头,警惕地望向四周。小老虎已经不见了,想来是杀局已经布好,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法海我来对付,”我飞快地对素贞说,“你去金山寺救许仙。”
说完我便要往空中去,却被素贞一把拉住。她摇摇头:“青儿,这和尚你对付不了。还是我来对付他,你去救官人。”
“我能对付得了!”我登时急了,拼命想甩开她的手:“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别管我,许仙还在金山寺等你呢!”
“青儿,”素贞眼圈蓦然红了,“在姐姐心里,你和官人一样重要。我不能为了救他,就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我心中一震,鼻子一酸,霎时间竟也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可姐姐越是如此,我越不能叫她为难。她怀有身孕,如何敌得过法海的降魔杖?
于是我反手抱住素贞,抱得紧紧的。趁她放松警惕,握我胳膊的手略一松开,便迅速自她怀中脱出,腾云向空中奔去,丢下一句话,还未飘进耳中,便已散在风里:
“有你这句话,纵使我小青今日死,也值了!”
素贞在下面大声叫我的名字,被我远远甩在身后。雄剑在我手中幻化而出,我手持利刃,逼上云端,眼中只剩了遥遥空中,那抹穿绛红袈裟的身影。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在这铺天盖地的风雨声中,那抹身影岿然不动,仿佛已经站成一尊刷了红漆的石雕。
我知道,他也在等着我。
法海,事到如今,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所以,今天你跟我,就来彻底做个了断吧。
这场战斗,率先发难的依旧是我,正如每次云雨,也都是我缠他。姐姐以为我对上法海就是送死,其实不然。我曾经很深切地拥有过那具身躯,知道他的强悍之处,也知道他的每一处脆弱。
只是曾经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未来有朝一日,会拿一晌贪欢时掌握的这些秘密,来置我心爱的人于死地。
交手过程时,有好几次我们距离好近,近到能让我看清法海紧蹙的眉头,和眉峰下那双冰冷的眼眸。
他看我的眼神好冷,就好像过去在一起的那一个月,都只是我自己做的一场梦。
雨水浇在他的头顶,打湿我的头发,让它们一绺一绺紧贴在额前,遮住了我的视线,也让法海的面容在我眼前淡去。远方,姐姐已经掀起了巨浪,眼看就要没过金山寺的寺墙。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能让法海分神回援,于是出招愈发狠辣刁钻,却都被他一一化解。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降魔杖的攻势虽然凌厉,但与之前相比,却显然迟缓了许多。就好像法海并不能完全掌控降魔杖,或者,对我手下留情了。
然而,随着姐姐掀起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降魔杖的攻速加快了,法海显然不耐烦再同我纠缠。可我一定要拖住他,任凭降魔杖数次接连打在身上,也始终不离法海三丈之内。终于,那双冷眸中染上怒意,我心尖一颤,知道他不会再留余地。
果然,接下去走不到十招,我没能躲过降魔杖当头一棒,颓然落败,直接跌进云里。先前灰狼留给我的伤口又撕裂了,紫金钵罩在头顶,降魔杖横在我胸前,我被法海彻底制住,双臂反别在背后,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自我们那天决裂后,第一次靠得那么近,近到彼此呼吸清晰可闻,就像以往每一次雨中交缠。可除此之外的一切,却全都变了。
或者说,全都恢复原状了。
之前的那一个月,才是错位。
姐姐以往总说我任性,爱耍小孩子脾气,那是因为我知道,她一直都会包容我的任性。或许,我那天会对法海耍脾气,也是妄想着,他能无限度地包容我。
是我错了。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
身后传来叮叮咚咚一阵响,那是法海摘了脖颈上挂的念珠下来,缠了一圈又一圈,将我双臂捆得紧紧的。他动作粗暴,一点也不温柔。我手臂吃痛,不自觉闷哼一声,觉得丢人,又抿唇咬着牙忍住了。
“你想怎么样?”我恶狠狠地问,“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小爷我才不怕你!有种你就弄死我,别让小爷瞧不起你!”
法海将我捆住后,久久没有动作,即便我如此激他,也不理我。显然是看出哪怕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想着要拖住他,为姐姐争取时间。
他越这样,我心里越慌,简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可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浑身湿透的慧通急匆匆地赶来,叫了一声:
“法海师父。”
法海终于开了口,吩咐他:
“把他带回去,关进寺里。在我回去之前,不准放他出来。”
“是,师父。”
我慌了。他把我关进寺里,下一步就是要去对付姐姐了。没了我,谁还能帮姐姐?姐姐是一定要救许仙的,可她法力快要耗尽,岂非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