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为法兰西而来,愿视死如归。
于是便笑着步入战场,仿佛这就是他应有的一生。
他在4月29日的夜里,撕裂英格兰人的围困而来。
三日后的傍晚,洞察出了英格兰人致命的薄弱缓解。
根据这一点,他调整部署,集结军队。
“一往无前的勇士啊,法兰西因你们而崇高!”
5月4日,他鼓舞士气,强攻圣卢普,最终攻克英格兰人垒起的桑鲁要塞,控制住了卢瓦河的上流区域。
此后,便是前路畅通的开始。
5月5日升天节时,剑指图雷尔。
他面对敌方的辱骂,与己方将领谈笑风生,从容自若。
5月6日时,他集结大军,向着解放奥尔良迈出最后一步。
六天扭转战局,九天赢得战役。
风雷一般迅疾的少年,为被围困了半年有余的奥尔良带来了奇迹。
举起旗帜的那一天起,他是被神明垂怜的少年。
是奥尔良的英雄,是属于法兰西的,降世的救世主。
‘贞德’之名随着吟游诗人的歌,唱遍整个法国。
奥尔良内城悠扬的钟声,久违的被击响了。
高奏胜利的荣光吧。
只要他还在,只要贞德还没有放弃法兰西,前路无论是什么都不可怕。
与恶魔为伍的英格兰人不足为惧,层出不穷自地狱而来的白骨魔物也不能引起恐慌。
只要那个人还在……他一定会像扭转奥尔良战役一般,引领胜利。
上帝与他同在。
但是。
但是……
只有少年自己才知道,他究竟,扯了多大的一个谎。
哪怕骗过了所有人,也依旧荒唐到不可思议。
然而,为了前路,他别无选择。
严格吻合的日期,无差错的辉煌。
以及──
5月7日的那一天。
那是个好天气。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湛蓝不变的天空,注视着大地上兵戈交击的战场。
自高墙而来的一箭,将少年的肩膀射穿,将他从马背上射落。
野草生长的远方,田鼠悄悄的探出头。
见证传奇的诞生,与传奇走向死亡的开端。
“……嗨,别生气,爱德蒙。”少年呼吸间,尽是血特有的铁锈味。
他用未受伤的那半边,攥紧掌心下被血濡湿的泥土。
殷红的血液,在板甲的缝隙里溢出。
肩膀真痛啊,痛到似乎感受不到了呼吸的流动。
他手指抚上扎入肩膀的箭羽,瓦蓝的眼底,动荡着涟漪。
就像泪水,动摇心湖。
藤丸立夏是个普通的人类,怕高,怕痛,怕燃烧的大火。
饶是如此,他下意识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慰栖于他影子里的英灵。
“我好着呢。”少年故意将语气放的欢快,“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只是一箭而已。”
“……立夏。”不是‘御主’,也并非‘共犯’,岩窟王少有的呼唤了少年的名字。
他的声音,在少年脑海中响起──
“想在你的影子里,做你永远的住民。”
伯爵的声音泛着冷粹,却又柔软,愈发与少年的嗓音贴近。
“别再这样了……”
这究竟是第几次了?
在隐忍里,渐渐溃烂。
想要将这个人重新关回监狱塔里,纵使人理崩坏,也再不做引领他出路的‘法里亚神甫’。
“圣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不起。”他的少年,在道歉。
“我知道,我并不高尚,我也不是神。我只是想要让相熟的人活下去,让‘贞德’这个名字不被遗忘。”
“或许那个人,其实并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贞德是谁?
又是怎么样的人?
名为贞德的少女,法兰西的救国圣人。
位于香槟-阿登大区与洛林大区交界处的村庄栋雷米,是她的故乡。
13岁目睹家乡被侵略者践踏,熟悉的邻居纷纷逃离赖以生存的土地。
被她亲手饲养的洁白牧牛,温热的血侵染了土地。
天翻地覆的改变,真的就只需要一瞬间。
从那时候起就开始关注着战局与侵略者的她,在16岁的那一年,听到了上帝的声音。
举起旗帜,拿起刀剑,跨上战马!
与洁白的牛羊及牧草,还有这可以平庸逃避的人生作别。
走向硝烟,走向战火,走向那席卷法兰西的战场。
王储查理或许并不明了她的战略才能,却知道应该怎么去利用‘圣女’的信仰去凝结军心。
于是,在掌权者利用里成为总指挥,又在掌权者的不作为下走上刑场。
没有人为圣少女付出赎金。
于是,救国的圣人死在大火里。
拯救了法兰西的少女,却没有被任何人拯救。
光荣一生,崇高一世的少女圣者。
她的名字在死后,被描绘思念五百年至今。
“我知道的。”少年满脸擦伤,露出带着痛楚的笑容,“被遗忘,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所以啊,那个少女圣者的名字,一定会长长久久的流传下去。
五百年,一千年,一千五百年。
更何况──
“王储他,将自己的子民托付给我了不是吗?”少年笑得与有荣焉,“我可对他许下过誓言──‘不胜光荣,不负信任’。”
在红蔷薇的冠冕下行使您的权利。
做事要有始有终,说了就要做到……就是这么回事。
“……你总是这样。”这次的声音并非御主与从者间的特殊交谈,而是从少年掌心所接触的影子中飘出。
岩窟王当然知道。
立夏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不欺骗,不夸大。
说出了就会做到。
当然,也包括了对查理七世允诺的‘尽忠’。
远在希农的‘王储查理’,在看到这一幕后,唇角抑制不住的扯出一个狞厉的笑。
目光里,尽是贪念。
背负‘贞德’之名的人类少年。
他眼中有稀世耀眼的光,而他心中沉睡了最美的理想。
因为想要拥有而渴望。
因为无法得到而欲求。
因为无法占有……而贪婪到,想要得到你的全部。
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也好,想要拥有你。
然后──摧毁你。
倒在大滩深红里的少年,想想就会难过。
但是──
“……好愉快。”冠以贪婪之罪的魔物,低声笑了起来。
第68章 并非神明
1429年5月16日
对不起。
─
迦勒底。
灵子监控室。
午夜已过。
零星的工作人员还在睡眼惺忪的维护者仪器的运作,等待接下来交接工作的人。
灵子转移最难的,其实是论证与定位,及转移进行的时刻。
转移成功后,只需要稀少的人盯着用以监测的仪器正常运作就可以了。
其实连带着这一步也略显多余,因为一单特异点的御主发生什么移动,监测仪器会自主发出警报。
所以,转移成功后工作量最大的,其实是与御主进行实时沟通的人。
例如……罗曼医生与太宰治。
黑白颠倒,不舍昼夜。
这恐怕是太宰治绝对不会偷闲摸鱼的一份工作了。
很不可思议,但的确是事实。
“如果说罗曼医生努力工作的用意要更宏观与博大,那么相较之下,我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的人。”太宰治指节分明的指尖,微捻着旋转的黑杆签字笔。
他眼中的笑意。
若即若离,暧昧不明。
投影的网格与数据,蓝的如同只有未来才存在的科技幻想。
清水蓝的光落在太宰治的侧脸上,将肤色映衬的愈发苍白。
太宰治暂时切断了迦勒底传往特异点的声音,起码在这一刻,双向的通讯,变成了特异点通向迦勒底的单行线。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只是一箭而已。’”太宰治轻描淡写的重复了,少年与住在他影子里的英灵说过的话,“是这样吗?立夏。”
“不。”太宰治否定道。
冷色调的灯光里,他在自问自答。
与此同时,签字笔的笔尖,如刀剑刺破盾牌那般,在纸上留下深刻的凿痕。
“你没有与我商量过,是因为……我是人类吗?”黑发的人类,看向遥远的虚影,安静的质疑,“但是,你也是人类啊。”
没有人回答他。
太宰的目光很安静,连带着他接下来所有说出的话……也带了一分安静的孤寂感。
那人鸢色的眼眸,其眼底盖了层浅淡的蓝。
像极了过去,曾与那位少年四目相对的时光。
那个人的眼睛啊,蓝的壮阔。
鼓起勇气的瞬间,昂扬澎湃,如史诗的赞歌。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只注视着他一个人了呢?
他们都不是神明,却不得不变得高尚。
背负起‘贞德’之名的那一刻,少年高举鸢尾花旗帜。
他在人群中央,背负起荣光万丈。
战马扬蹄,万人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