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乌鸦,否定了少年的一切。
大雨与火交织,黑色的鸦羽在其中沉落,又被狂风吹拂。
立夏感受到雨滴打湿头发,顺着鬓角滑下。
眼前,雨幕模糊。
“你在痛苦。”乌鸦这么对他说。
于此同时。
梦境反转的现实里,也有人对少年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很痛苦。”
天之锁的链条,与漆黑的复仇之火同时缠绕上库丘林alter落下的手掌。
吉尔君伸出手,反向拨动了立夏腕间的通讯装置,用魔力扰乱了通讯装置,以此屏蔽了此间的一切信息。
“劝你最好不要再向前一步了哟?”小孩子模样的王,扬起唇角,“狂王的库丘林。”
十指微拢,锁链紧缚。
绕过库丘林alter胸腹间大片鲜红的纹路,天之锁的尾端,盯准了他的后心。
“全知全能的王也有无法预料的事……譬如,你这么做的原因。”小孩子努力端起了大人的架势,却无法令人发笑。
气势威严,神色肃穆的少年王。
“他没有背叛你。”伯爵说道。
很微妙的距离。
踮起脚尖,抬高视野的话,就会以为这位阶职为barserker的英灵,用其包裹了铠甲与椎刺的大掌扼住了御主的脖颈。
当然……就算放低视线,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只不过,被阻止了而已。
那层薄如蝉翼的漆黑之火与夜色相融,阻绝了向着人类脆弱部位扼来的手掌。
贴向立夏的那一面,带着不会令人感到难受的温热。
而燃烧在狂王库丘林的手掌上,则如附骨之疽,难以熄灭。
粘稠的,关于那些憎恨与恶的情绪。
“还以为你难得改性了,看来还是跟过去没什么区别。”
黑沉的夜,大片的影。
漆黑之火在其中动荡扭曲,缠绕成人的形态。被燃烧的,究竟是夜色,还是少年的影子?
伯爵在火焰中睁开了双眼。
一片浓郁的黑里,只有他的眼眸是金色。其内,有十字准星的纹路在刻画。
“疯狗。”
随嗤笑而来的,是封锁一般的注视。
alter形态的库丘林与颜色正常的他不太一样,不会被轻易挑衅,或者说……懒得反驳。
他对战斗之外的指令没什么兴趣,对胜利以外的东西也毫不在意。
冷酷,凶暴,兽类的直觉。
跟正常的库丘林那大哥一样的爽朗完全相反,就像完全为了战斗而生的机器。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会毫无预兆的想要杀死御主,反倒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然,在此之前的乖顺与低存在感也并不怎么正常就是了。
还记得阿德里安吗?栋雷米唯一幸存的孩子。
顺应小孩子的恳求,去捕鱼,去猎鹿,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去讲述那些凯尔特的英雄传说。
很像lancer或者caster阶职的他才会做的事,但是,狂王切实是那么去做了。
出乎意料,一如他现在的行为。
他兴致缺缺的瞥了一眼伯爵,便移开了目光。
手掌上的火焰无法熄灭,于是就用枪刃削去了大块皮肉。
鲜血流淌。
“背叛?跟那些东西没有关系。”
“唯一的作案动机被否定了啊。”吉尔君耸了耸肩。
这位深色的库丘林曾对立夏说过──‘只要不背叛,我的枪就不会刺向你。’
或许不再是曾有过羁绊的他,但是一个人的性格跟本质,不会毫无缘由的改变。
“是你啊。”颜色奇怪的库丘林看了少年王一眼,“不是混进奥尔良城的庆祝里了吗?”
“唔,不管哪个时代……作为‘王’而言,读懂人民的诉求才是最重要的事吧?”年少的,贤明的王。
金发的小少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所以啊,与子民一同欢庆不可忽视,更何况,这可是大哥哥用战斗与鲜血换来的。”
如果真如他言辞表面这么单纯就好了。
隐藏再善意之下的,恐怕还有对于此地人民的考察吧……例如,是否值得付出。
如果是不知珍惜与感恩的恶民,这位王恐怕并不会因为这比较容易相处的年幼状态而手下留情。
认知与本质,从来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东西。
一翻思量后,伯爵将目光重新放在库丘林alter身上。
“你不会想要通过转换话题的方式而蒙混过今天的一切吧,黑色的库丘林。”伯爵点燃了夹在指间的香烟,淡淡的雾霭,缭过那双金色的眼眸。
“啊……当然。”库丘林alter扯起嘴角,凶恶又冷酷的笑,尖利如鲨鱼的牙齿。
“我想要杀死master,这有什么问题吗?”
平底惊雷,听者震怒。
“库哈哈……不听话的狗,果然还是解决掉比较轻松。”伯爵的神色,彻底冷厉了下来。
“等一下。”少年王伸手拦住了他,“我要听听这家伙的原因。”
吉尔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异常冷静。
“毫无用处的败犬。”狂王看向伯爵,将‘狗’这个字眼,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这小鬼很痛苦,所以我送他解脱。”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真是异常单纯的思维方式。
主从那种东西不重要,你只需要告诉我敌人是谁。
而现在,你的痛苦,是我的敌人。
你想要休息,所以我予你安眠。
“我不知道究竟认识过这家伙多少次。”狂王眯起那双猩红的眼睛,“他很对我胃口。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跟这家伙很熟,最起码曾经是这样。”
野兽系的直觉吗……这种类型还真是难办。
少年王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听对方说话。
“‘好可怕,好累,想要停下来,不想继续下去。’这家伙的眼睛,一直透着这样的信息。”黑中透红的枪刃,指向了岩窟王,“无法让他解脱的你,算什么英雄?”
足以令心灵崩溃的质问。
他看到了少年隐藏在勇气与笑容下的真实。
那个自称‘没用的孩子’的,平凡又普通的人类少年。
他一切痛苦的源头,竟是‘活着’本身。
“这样的你们,也算得上是英灵吗?”
第70章 你的猛犬
1429年5月18日
对不起。
─
嗨,听说过爱尔兰的光之子吗?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超有名的英雄喔!
作为爱尔兰最具代表性的英雄,如果将神话舞台放在欧洲的话,是足以与赫拉克罗斯、亚瑟王同等辉煌的存在。
他是鲁伊凯撒拜之女,黛克泰尔德的孩子。
凯尔特神话中,来自北爱尔兰阿尔斯特地区的,被称为‘库兰的猛犬’的半人半神的大英雄──库·丘林。
由于少年时误杀了富商库兰的看门狗,所以他便向库兰发誓:“如果这只狗有后代,我会负责养育,将它□□成同样强大忠诚的看门狗,在那之前就由我来保护你。”
爽朗又豁达,重信忠诺。
邻家大哥一样,笑容明烈的英雄。
而现在──
“如果自称‘看门犬’,能更贴近‘我’的话。”狂王的尾巴在身后甩了甩,他手中的长枪隔着一掌的距离,指着跨越恩仇彼岸而来的复仇鬼。
明明用武具对准了岩窟王,而他的目光却注视着卧榻上沉眠的人类少年。
“那么,我是你手里的枪,是你的猛犬。”
只要不背叛,这柄枪就不会刺向你。‘我是你的枪’关于这一点,不会改变。
狂王遵循了曾经说过的话,不曾有过偏差,也不曾盖上谎言的糖衣。
毕竟,无论是哪一位库丘林,都学不会欺骗与谎言这种东西。
即使是一触即发的危险刹那。
他也并没有使手中的枪,对上过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少年。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扼住他的喉咙。
库丘林alter选择了这种即笨拙,又没有效率的方法。
如果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那么……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可能连这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其实他真正所想的,并不是因为想要御主解脱所以就给予死亡……这类无厘头,细想下却又符合逻辑的理由。
因为必然会被阻止。
不仅无法达成所想,还会被针对。库丘林alter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迷茫……吗。”伯爵轻轻‘啧’了一声,他可不擅长开导凶兽这种工作。
是的。
与其说想要杀掉立夏,或者逼问他身边的英灵。
某种意义上而言,那两句质问,其实是库丘林alter留给自己的。
称得上是英灵吗?能算是英雄吗?
直觉告诉了狂王……他曾与这个人类少年相识,却无法让他想起那份回忆。
或许〔座〕上的他,会通过书页的形式了解到两个人的关系,但是却并不能传达给此次临世的影。
没有办法。
英灵,毕竟都是些已经死去的幻影。他们因为人类史的存在,与后世之人代代不忘的歌颂与思念而存在。
而现在,将作为战士冷酷无情的那一面无限放大的狂兽之王,模糊的体会到了名为‘遗憾’的那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