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吧。”伯爵用那双冷硬如金属的金色眼睛注视着他,似来自深渊之物的呢喃,“此为地狱。”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纪德高大的身躯轰然坍塌。
他在被黑炎燃烧殆尽的前夕,费力的抬头看向前方。
眼前正对着的,是教堂的雕塑。
月光自玻璃破损的地方落入其内,落在地面被子弹冲击后凿成齑粉的晶体残渣。
一闪一闪的,折射着月亮的光。
那光投影到雕塑的脸上,像是在发光。
温柔的,明亮的,却又不至于刺眼。
“神是精神的支柱。”然后他便叹息着说出:“而当那支柱崩塌的时候,由我来充当信仰。”
至此,他闭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面色安然的被火焰燃烧殆尽。
被国家抛弃背叛,不得不背井离乡。
mimic异能组织的前身,是军队,怀抱为国而死的热血,被冠上‘战争犯罪’的污名。
同胞成为了身为‘叛徒’的他们的敌人,内部甚至出现了自杀的人,当然……也出现了死不掉的人。
于是‘想要以军人的方式死去’,便成为了目标,他们为此不断寻找可以战斗的敌人。
翻过山河,跨越大洋,来到这个地方。
为了寻求死亡。
“或许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少年叹息着对太宰说道:“精神支柱崩塌的那一刻,由他来充当信仰。”
“他将mimic撑了起来,给他们拟订了一个目标。”那双蓝色的眼睛似对月长歌一般,写入了悲欢,“在最后求死的过程里,像军人一样,在战斗里死去。”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意义。”立夏摇了摇头,色调清润的眼眸里,有月光微晃,“但是,绝对比单纯的行尸走肉要有意义的多。”
他们以苍白的灵魂直指天空,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得愿以偿了吗?
或许,是这样。
少年的神色里染上了深深的怠倦,至此,他终于可以向有人宣布──
“结束了。”
太宰蹭了蹭少年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应和道:“是的,已经结束了。”
“立夏,你可以休息了。”
“不。”少年摇了摇头,毛绒绒的发梢擦过他的脸颊,“我有事情,需要和你谈一谈。”
“是很重要的事吗?”太宰打量了立夏一眼,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困倦。
强打精神。
立夏回道:“很重要。”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吗?”他这么问道,却不待太宰反应,便继续道:“送织田作去医院的时候,去的路上,我看到了献血车。”
通体洁白,有十字的红纹描绘其上。
车窗似顶棚般支开,撑起一片阴凉。
有工作人员在车前进行登记。
桌子上叠了一摞的报表。
其中,是否会有‘藤丸立夏’的名字?
“有些事情,想要告诉太宰。”少年略带疲倦的微笑。
太宰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金属拼凑的那样,即便是努力,也只能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究竟是怎么发出了如此完整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带着些轻飘飘的意味。
他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纪德……融合了文野和三次进行了二设or2
纪德出生在一个宗教气氛十分浓郁的清教徒家庭,按常理而言他应该是虔诚的信者,但是本身却被评判为‘背德主义者’和无神论者。
所以就有了死前的那句话……
‘神是精神的支柱,当支柱崩塌的时候,由我来充当信仰。’
总之只是二设啦qwq不要当真呜噫噫。
第27章 第155号商籁体
11月17日
我向纪德先生说……我不会去写书,也不会去作诗。
但是,曾有人为我写了故事,作了诗。
—
蓝发的童话家对我说‘写写关于你的故事吧,偶尔写写幼稚的少年向冒险故事也不错。’
虽然外貌是孩子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毒舌又严厉的大人。
只不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的名字,是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
曾有人为我作诗,作为情人节的回礼赠出。
充满赞美与喜悦的,第155号商籁体……也就是十四行诗。
以羊皮卷作为承载,其上被细心的系了紫罗兰色的缎带,以及清晨带露的蔷薇。
卷尾还附有笔者的签名。
他的名字,是威廉·莎士比亚。
“——这样吗?”织田作手里正在削着水果,他将削好的水果递在少年手中,并对他说:“如果不介意的话,等我真正成为作家后,为你写一本书。”
“……这可真让人惊讶。”立夏的眼睛睁大了一瞬,继而笑道:“好啊,我等织田作成为写书人的那一天。”
“所以,你还会回来吗?”青年用平淡的目光注视着他,而那平淡的表象下,则是对少年的关心和担忧。
“这个……”少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其眸光却沉静得如同天空。
他没有说‘会回来’,也没有说‘不会回来’。
但是即使不曾言明,织田作仍旧在这一瞬明白了他全部的意思。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一定必须要有语言才能明了。
譬如现在,譬如少年那干净到深彻的目光。
织田作的目光游移了一下,从少年那双蓝色的眼底滑落。他静静的看着身下苍白到无力的瓷制地板,半晌后对立夏说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和木村为孩子们找到了新的居所,是较为偏离城区的地方,可能不够繁华,却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织田作用简练的言辞向立夏描绘着他与孩子们新的居所:“木村虽然不再是咖喱店的老板,却依旧负责孩子们的一日三餐。”
“以及……虽然现在的房间看不到海,但是丛林似乎也并不坏。”立夏看到了对方脸上渐渐舒展的笑容,很浅,但是很温和。
“这样吗?”于是,他便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这样,就好。”
“咲乐在等你回来。”织田作看着少年无忧无虑的眼神,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也在等你回来。”
立夏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你要回来。
但是,直至最后,少年都没有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少年只留给织田作一个浅到迷蒙的微笑后,便与他作别。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织田作听到从少年的喉咙中念唱出了清澈悠长的曲调——
“似一场阿谀的迷梦里相逢。你在梦里说过的话,寄与我来自永劫的思念。”
“最终……在岁月里生出了枝桠。”声音在渐行渐远里缓缓离去,淡到几乎听不清词汇。
即使诉说着一无所有的现实,也仍旧描写明丽的诗句,从怅然若失的梦里言明了时间。
是典型的,属于莎士比亚的风格。
威廉·莎士比亚。
英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戏剧家,也是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其流传下来的作品包括37部戏剧,两首长叙事诗,154首十四行诗……不,应当是155首十四行诗。
只不过那序列155号的商籁体,是除却那黑发蓝眼的少年外,再没有人读过的奇迹。
现在,自少年的轻念中流淌出了诗的残片,与来自‘座’上的那些英雄们破碎流离的思念。
你说过的话,在岁月里生出了枝桠。
他的故事与所说的事情,在大众眼里无疑可以称得上‘离奇’二字。
无论莎士比亚还是安徒生,都是已死的,将名字传遍世界的文豪。
少年却说,他们曾为他写了故事,作了诗。
按常理而言,无论是谁都会将这当做谬论,以及年少轻狂的妄想。
但是,织田作没有。
他相信了,并且引以为真实。
这是织田作之助的选择,也会是太宰治的选择。
不。
对太宰治而言,这是他基本已经推敲至明了的真实。
只不过——好像稍微出了点偏差。
现在,少年再一次乘搭上了速度为世界第二的,横滨地标塔的电梯。
依旧与上一次一样,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升到了69层。
而他的友人太宰治,在那里等他。
而少年前来,与他进行最后的作别。
他与太宰治并肩而坐,眼前是高大的落地窗。
从那透亮的玻璃内向外看去,能看到整个横滨,以及不远处……有个粉色的摩天轮。
他们曾想去乘搭,却又觉得有些别扭而作罢。
高天之上,一切都如此渺小。
只有遥远之处的海显得还算宽广,立夏看到了那边像浪花上泡沫般细小的烟火。
而后,少年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了他黑发的友人身上。
那双鸢色的眼睛里,清晰的倒影着少年的身影。
于是立夏便看到了,太宰眼里的自己,以及深不见底的情绪。
鸢色,带有赤味强暗的茶褐色,连带着一切都在其中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