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得罪魏国全员后我走上了人生巅峰 (积羽成扇)
见郑平不愿,刘协也不勉强,他轻轻地笑着,说出的话却不如他的神情那般亲近温和。
“曾闻县侯昔日少年英勇,嫉恶如仇,敢于犯颜直言,无不敢为之事。今日并非县侯擅自登阶而冒犯朕,而是朕邀请县侯与朕同坐。朕既已准允,何来冒犯之说?县侯乃是爽快果敢之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
听到刘协提到嫉恶如仇四个字,郑平便隐约猜到他今日被传唤来的原因,平静地答道。
“天子亦言‘少年英勇’,臣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差不多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小老头,每日腰酸背痛,着实英勇不起来。”
不过三十三岁,只比比郑平小一些的刘协:……
他看着郑平那张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的脸,很想问问对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头。
刘协本来想追溯郑平曾经“击鼓骂曹”的英勇壮举,现在追溯不起来了。他瞪着站在底下的郑平,还看见对方煞有其事地捶了捶后腰,仿佛已真的年老失修。
不识人情、随心所欲的狂士也会被日光磨成狡诈的官场老油。早在十多年前,刘协第一次召见郑平的时候,便已通过他看似失礼、不懂得说话,实则借力打力,用讨人嫌的言语规避拉拢的举措,知道这人并不是如传言中那般恃才傲物,不识好歹。反而称得上通透机变。
在知道他与曹操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日渐圆融的相处后,刘协放弃了拉拢他的打算。可随着他与曹操争夺权柄的失利,身边能用之人与可用之人越来越少,曹操身旁的人才却与日俱增,刘协在濒临绝路,四面为敌之下,被心中的不甘驱使,终究又又一次将目光盯上了郑平。
谁也不知道,当初凭借一己之力,得罪了许县几乎所有重要角色的狂生祢衡,竟然在十几年后实现逆转,不但执掌文籍机要,典尚书奏事,还与昔日得罪的诸多重臣化敌为友,掌握了令人咋舌的重要人脉。
如今已彻底陷入被动局面的刘协,在听到宦侍对郑平的随口嘀咕后,在感慨物是人非的同时,忽然想起这人曾经也是厌恶仇视曹操的一名狂生,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召见了郑平。
如今刚一召见,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就又遇到似曾相识的局面,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刘协知道自己今日的打算又要落空,只他本来就没抱着多大的希望,此刻也没觉得有多失望,不过是多多少少有一些颓然之感,改口与郑平聊及其他琐碎的事。
他询问荀彧的身体状况,郑平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明荀彧的病情,没有接刘协的任何话茬。
刘协见郑平油盐不进,倒也没有放他走,继续说些有的没的,好似老朋友叙旧。
就在刘协坐得累了,站起身松快腿部筋骨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纷乱隐约的嘈杂声。
那嘈杂声由远及静,很快便来到殿外。
刘协被挟制多年,对一切风吹草动都禁不住警惕:“何人在外喧哗?”
他甚至一瞬间以为曹操容不下他,准备杀他上位,可转瞬一想,又觉得曹操做不出这样的事。
刘协让小黄门出去看看情况,又与郑平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安抚之语。还未说完,殿门突然被人撞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满面惊惶。
她一看到刘协就飞快地跑了过来,扑倒他的腿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摆。
“殿下,殿下救我!”
郑平早在闯入者扑上来的瞬间退后几步,避开了那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此刻定睛细视,发现眼前的妇人虽发髻凌乱,配饰落了一地,却是穿着华贵的宫装,显然身份不低。
刘协也认出闯入者是谁,不由惊疑道:“发生了何事?此乃皇宫,何人敢对你不利?”
那宫装女子只是一个劲地哭道:“陛下救我——”
正值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
“董贵人与皇后密谋,欲刺杀丞相,如此残害忠良之举,如何不让人心寒?”
第104章 狂士楚歌
领着一队卫兵进来的人是曹洪。
曹洪为丞相曹操的从弟,深受器重。但他极少出入宫中,如今竟敢率军冲入天子的前殿,要么出自曹操的示意,要么是曹操那边出了大事。
结合他刚才的那句话,郑平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丞相遇刺?”
在史书中死于董承事泄那一年的董贵人,如今还好端端地跪在地上,惧怕地拉着天子的衣摆:“妾冤枉,请陛下救救妾。”
刘协无奈而为难地叹了口气,转向来者不善的曹洪等人:“丞相目前身子如何?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丞相吉人天相,万幸只受了皮外伤。可那刺客用心险恶,竟在刀锋淬毒,欲置丞相于死地。我等追踪刺客身份,所有线索竟指向宫中;又在伏府搜出伏后、董贵人与伏完的密谋信件,特来向陛下请示,诛杀这两个谋害忠良的毒妇。”
伏完四年前便已病故,其子伏典承爵。密谋的信件关乎性命,时隔四年竟然没被焚毁,不由让人怀疑信件的真实度。
当然,也有可能信件送到伏府后,被某些有心人特意截取,用来要挟伏后等人。结果时运不济,正巧碰上曹操被人刺杀之事,搜查之下,整个伏府都无法脱罪。
刘协清醒地知道这一点。可他在朝中的势力已近乎于无,哪怕猜到这件事有曹操借题发挥的成分,也没办法硬气地与曹操对抗:
“信件在何处?皇后与贵人想来淑顺,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曹洪道:“臣知陛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然而证据确凿。此为密信之一,请陛下过目。”
刘协接过,果然是皇后的笔迹。
他沉默了数息,艰难道:“丞相欲如何处置皇后?”
曹洪回道:“丞相伤重,又知刺客乃伏后所派,哀痛不已。丞相不敢责怪伏后,只将实情上报给陛下。陛下得知此事,无比震怒,废皇后之位,囚于掖庭之中,又赐董贵人毒酒,斩伏家满门……”
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刘协显出愠色:“便是皇后曾写过怨怼之信,此次刺杀丞相的也未必是皇后。此事尚有疑点,怎可如此轻率?”
曹洪拱手行礼,面无表情道:
“如此毒妇,连朝廷重臣都敢随意谋害,只怕心大得很。今日敢派人刺杀丞相,焉知改日不会刺杀皇子、皇女,乃至圣上?”
此语暗含的威胁之意让刘协惊怒不已,他欲发作而不得,只得颓丧地转过身,抽出被董贵人捉住的衣摆,不再看她。
董贵人惊恐难当:“陛下!”
曹洪一挥手,立即有卫兵冲上来,将董贵人一把拉起,往外面拖。
“陛下,陛下!”
哭喊声只持续了几息,就变得模糊不清,似被外头的人堵住。
刘协背对着殿门,却是侧对着郑平,正好让郑平看见他泪流满面的侧脸。
郑平一直垂袖站在原地,并未表态。
外面的声响渐低,郑平仿佛没看见刘协的失态,淡然道:“陛下想来无暇闲谈,恕臣先行告退。”
刘协蓦然转头,勃然道:“汉室衰微,天子受辖,君臣之纲崩裂。如今逆臣胆大包天,谋害千秋,卿为有志之士,汉室封的县侯,竟如此无动于衷?”
刘协说得悲怆凄凉,情真意切,郑平却无动于衷。
曹操不是坑害社稷,只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十常侍,不可能因为伏后的一两句怨怼之语,或是为了推亲女上后位就大张旗鼓地为她定罪。
今天的事显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伏后定然是谋划了什么,踩到曹操的底线,这才让他毫无预兆地用数年前的信当物证,给她盖上谋害重臣之名,一举论罪。
而刘协,能在董卓等人手下安然无恙,并且在史书中活到最后,成为少有的被善待、活得最久的亡国之君,显然也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今日曹操被刺一事,未必真的与皇室全然无关。
郑平心中透亮,对刘协的这番质问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过就忘。
“臣哀陛下之痛,怎会无动于衷。”
下一刻,刘协眼睁睁地看着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郑平从怀中取出一只装有褐色消暑药汁的陶瓶,倒了几滴在自己的眼睛下方。
“——臣已流出血泪。”
刘协:“…………你给朕走。”
郑平从善如流地离开。
郑平离开后,刘协表情冷漠地随手抹去脸上的透明液体,哪还有什么眼泪。
为他纳凉的小黄门上前,小声道:“陛下,曹操父子都命大地活了下来……经此一役,他们已有防备,只怕再难得手。”
“无妨,再等一等。”
郑平并不知他走后皇帝与小黄门二人的对话。他去丞相府谒见,进入内堂的时候,曹操正躺在榻上看书,敞开的深衣内包裹着细腻的白帛,透出些许血色,竟是真的受伤了。
许褚坐在榻边守侯,如怒目金刚,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郑平在距离较远的地方停下,行礼问候。
曹操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叫他靠近一些,以示亲厚,默认了这个距离,问他:“天子找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