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得罪魏国全员后我走上了人生巅峰 (积羽成扇)
说完,执卮一敬。
郑平正要给自己倒酒,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住了杯口。
“我见祢处士面上有伤,不宜饮酒。”这么说着,郭嘉叫酒家给郑平盛上一碗满满的热开水,“垆内常备热汤温酒,别的不说,清汤热水总是管够的,祢处士可尽情畅饮。”
郭嘉的话让郑平陷入迷之沉默。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郭嘉之前的那番仗义执言,绝不是不计前嫌的意思。以事实而论,郭嘉对他确实毫无敌意,甚至愿意为他说句公道话,但要说什么“有意结交”、“一见如故”,那是在想桃子吃。
估计郭嘉找他喝酒纯属一时心起,把人请进来后发现身上带伤,就面不改色地让他喝水,还说什么“管饱”……纵是玩笑话,亦藏了几分逗弄人的心思。
当然,从根本上而言,郭嘉并未有任何坏心,甚至出发点可以说是出自人道主义的关怀。然而郑平从不是任人逗弄的个性,他认真打量郭嘉的面色,从白皙微醺的脸颊转到泛着酒渍润泽的菱唇,看了许久,直看得郭嘉后背发毛。
“……祢处士莫不是想打嘉一顿吧?”
听闻祢衡生有狂病,时常激烈狂语不说,偶尔还会脱衣服击鼓,敲得震天响。
虽然没听说过他有打人的劣行,但若是他真有狂病,突然脑子一热,意兴上头,把他当做堂鼓打怎么办?
郑平对郭嘉的“奇思妙想”一无所知,但若他能听到郭嘉的心声,他势必要回上一句:朋友,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祢衡他还真有狂病。
根据历史记载,孔融非常喜爱祢衡的才华,多次向汉献帝与曹操举荐祢衡。曹操吃了孔融的安利,几次想要任用祢衡,都被祢衡用“我有狂病”的理由推却。
祢衡的狂病不止表现在他对曹操的拒绝上,还表现在他对曹操三天两头的辱骂上。
这让曹操怎能不气。
许都的众人,包括曹操在内,都以为祢衡是借着“狂病”的理由放肆,到处胡言乱语,闹得鸡犬不宁。
只有祢衡自己与了解他的孔融知道:祢衡他是真的有病。
所谓的“患有狂病”,其实是一句大真话。
无论是西方医学还是中医理论,都对狂病有着详细的介绍。
简单来说,狂病就是一种间歇性、多发性疾病。发作时情感、行为、思维均可能不受控制。
什么一边疯狂骂人一边摔盆掀桌子,突然脱掉衣服学大猩猩捶胸还仰天大笑,爬到屋顶上跳迪斯科……这都是常规操作,比起以上几种,祢衡表现出的还真只是小儿科——
他就只是脑子一热,不管时间地点人物剧情地骂人骂了个爽而已。
可惜就这个“只是”,断送了他年轻而才华横溢的生命。
祢衡并非不懂自己的处境,他在辗转流离之际,以《鹦鹉赋》体物写志,早已将自己的困厄与结局看得明明白白。
但他的狂病久而不愈,就算一时克制住了冲动,也无法抗衡发病时的燥乱,即使已看见主事者眼中的杀意,依旧无法停下疯狂谩骂的口舌。
郑平早在昨日把脉之际,就已将这具身体的暗疾查探得一清二楚。幸而他的天性与常人不同,又以局外人的身份占据此间,因此,面对身体时不时因他人挑拨而升起的烦躁与暴动,他暂时能够冷眼旁观,不受压制。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放任这狂病不理,不加以医治,他也不保证自己不会有朝一日受到影响,真做出无端打人这种事。
此时,旁边的郭嘉见自己一句话落下,半天没得到回复,而对方的眼神竟逐渐变得深沉——本来只是玩笑意居多,准备用不着调的话缓解气氛的郭嘉亦陷入了难解的沉默。
……不会是真的吧?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好似有一阵冷风从二人脚边刮过。
郭嘉唇角的笑只存在了短暂的僵硬,很快便恢复如常:
“你……不若喝水冷静下?”
郑平忍住喷笑的冲动,面无表情地举起陶碗,顺着郭嘉的建议喝了几口。
随后,他用袖口拭干唇角的水渍,绕开刚才的话题:
“衡之所以端详细视,只是为了替君望脉。”
他与郭嘉不熟,便省去了把脉的接触,直接用“望”来诊脉。
然而,光只是用看这一项,他便瞧出了郭嘉身上的许多不妥。
“郭祭酒可知,人与人之间千差万别,对于某些人而言,这酒只是穿肚之物,饮过便是饮过了……可对于另一些人而言,酒不啻于穿肠毒药,饮一口,这毒便入骨髓一分?”
一直含在唇梢的笑意浅淡了几分,郭嘉垂下乌黑的眼睫,再次为自己斟了一杯,不辨语气地说道:
“未曾想到,祢处士竟还有回春之能。”
他将酒一饮而尽,顺势伏在垆上作休憩状:
“酒气上头,我且睡上一觉。祢处士不若自便?”
郑平喝了一肚子的水,面不改色地起身:“恕衡先行告辞。”
即将走出酒肆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郭嘉宛若低叹的话语:“你昨日那番闹腾,可将司空气得不轻……那位到底不是圣人,你可要做好准备。”
郑平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正伏在土垆上,只露出一双乌黑双目的郭嘉。
而后,郑平弯起眼帘,展开一道带着几分疏狂的笑:
“被反复在震怒的边缘试探,就算是头笨驴,也该亮蹄子踢人了。”
他将郭嘉的提醒留在身后,快步离开集市,搭车回到自己的屋舍。
还没进入院门,郑平就被一队卫兵拦下。
“平原祢衡,司空有请。”
第6章 狂士楚歌
曹操的人来得比他想象的要早。
郑平没有多做无谓的纠缠,随着那队士兵一同来到司空府,进入中堂的时候,他看见曹操正伏在漆案旁写字。
卫兵们将郑平丢在此地,便有序地退下。
郑平束袖而立。曹操不抬头,他就一声不吭的站在远处,暗中打量房中的摆设。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无声的较量中,曹操最先打破沉默,放下毛笔,抬头撇了一眼郑平:
“你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郑平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服软,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引人轻视。可若是继续梗着脖子呛声,恐怕会进一步激怒曹操,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
于是他选择折中行事,不卑不亢地开口:
“昨日司空曾言,‘杀衡如杀鸟雀尔’。衡再怎么肆无忌惮,到底珍惜这条孤雀般的性命,只好‘燕雀无声’,不敢在堂中造次。”
曹操见郑平毫无惧色,不由冷哼了一声,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若真如“祢衡”所说的那般顾惜性命,此人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辱骂于他?
“不敢?孤看你敢得很!你这‘鸟雀’,生的可是虎豹之胆,简直胆大包天。”
见曹操发怒喝骂,郑平叹了口气,真诚恳切地接口:
“司空说的是。”
曹操蓦地哽住。
原先准备好的说辞被这么一打岔,七零八落了个彻底。
他见郑平神色怡然,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憋大招。
又转念一想,“祢衡”刚才竟承认自己熊心豹胆,他还真是嚣张至极,连这种话都敢承认。
不知为何,曹操沸滚了一夜的怒气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他犹记得祢衡几次三番给他没脸,并不愿轻轻放过:
“你以为自个儿承认了,一反常态地附和孤,孤就不会计较你的多次戏耍与詈骂?”
“司空此话从何说起?”
郑平答得客气,语气中却逐渐多了一针锋芒。尽管他想走和平路线,但显而易见的,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更何况,一味的退让也不是他的风格,
“衡之言,具发自肺腑。若司空不习惯衡今日的言行,更钟情往日的‘祢衡’,衡亦可以当场作‘骂赋’一首,三百字不带重复,直到司空心情舒悦为止。”
曹操差点被郑平那句“钟情往日的祢衡”惊得甩掉手中的笔。
在他看来,不做狂态的“祢衡”让人少了几分迎面踩脸的冲动,言语间却更显无耻,既诡诈又讨嫌。
他不想体验郑平口中的“愉悦”,索性绕过这个话题:
“你可知孤今日为何叫你前来?”
“略有猜测,但在司空明示前,未敢妄加断定。”
曹操难得见到“祢衡”好好说话的模样,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他又想到对方刚才那句“钟情往昔”论,后背的鸡皮疙瘩乱舞,立即压下这不知所谓的想法,叫郑平走近案前。
“你且过来看看这个字。”
郑平依言上前,绕过桌案,看向桌案上的木牍。
只见宽大的木牍上,方方正正地写了一个“殂”字。
殂,字形上是用力割肉,意思等同于“死”。
郑平合理怀疑曹操在对自己进行人身恐吓。
疑似对他进行人身恐吓的曹操语气不明地询问:“这个字写得如何?”
“殂者,跪尸体也(殂的甲骨文是一个人跪在尸体旁边),司空这个‘殂’字,左边的人跪得还不够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