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家到底还是看重孩子,而张明伥,不管她有没有孩子,她只能是他的唯一。
目光或许有些流连,但最终,荣玉公主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
“如果皇兄非要我选,我是要选明伥的。”
娇羞地低头,荣玉公主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大齐兵强国胜,无需公主联姻,于是公主选夫有着极高的自由。反正有公主引荐,驸马即使出身不堪,也可成为朝臣。她是少帝亲妹,只要她不做过于出格之事,便是注定了一世的富贵荣华。
与其嫁一个心中只有家族权势的世家子弟,何不如嫁一个好拿捏的只爱她的平凡人?
“再说吧。”
少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敛了敛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再看向张明伥时,只如平常,半点没有当面劝荣玉移情别恋的愧疚。
“既然荣玉要朕考你,恰好朕近来心里有一烦心事,不如你便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坐了直身体,少帝这时才像是认真起来,“朕欲以京都为始,往西北掘出一条大运河,但难得,朝中上下这一次竟然不分派别,都否决了朕的想法。不如你来说说,朕到底是错未错,这河,又是该不该挖?”
少帝话落,原本就寂静的饮宴,此刻更是噤若寒蝉。
参加饮宴的,多是各家小辈,均未入仕。此时听少帝将朝堂上的事,搬到这本该相谈甚欢的饮宴上,一个两个便连呼吸都紧张起来,既怕惹怒天颜,又怕所说与自家在朝的父兄相悖,便索性都低下了头来。
“这”
寒冬之月,张明伥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兀地缩着脖颈抖了抖,身上发起了冷汗。
他怎么也没想到,少帝会问这个问题。
记忆里还有隐隐的映像,历史上,大齐朝这位齐贤宗和谢华宸君臣相宜,开创了盛世,留下的大多都是贤名,独有齐贤宗屡劝不听、一意孤行地挖掘京北大运河这一条,在后世产生了极大的非议。
在后世,绝大多数考学者都说,挖掘大运河费时费力,还需耗费巨大的资金。朝堂之上的寒门派和世家派,之所以会在这里达成从未有过的一致,无非便是因为那巨大的资金,需要向百姓和世家征收罢了。
那么,齐贤宗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挖掘运河呢?
后世有很多种说法,却大多都是不好的。
张明伥想不起,也不愿意去想,因为在历史上,齐贤宗是成功挖掘了这条运河的。
他要做的,是趁着这个时候去讨好圣心,何必要去反对,让这未来的齐贤宗徒增不快?
“草民认为陛下无错。”
下定决心,张明伥拱手。
“你的意思,就是支持朕挖掘运河了?”
少帝略微狭长的眼睛微怔,望着张明伥的眼里,亮了些许,更多了三分认真。
朝堂之上,多是先皇当年所用的朝臣,大多守旧、顽固不化。他今日来,是为了放松些许、找些乐子不错,但,如今与他同辈的世家子弟多数长成,他未尝没有来替自己相看未来肱骨之臣的打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向来如此。
“草民”
作者有话要说:男神和种马男之间竟然选择了种马男,作者君在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惊喜加更,虽然为了下一章打脸情节的完整,有点短没有写到打脸情节,但你们确!定!不!夸!我!嘛!^
第45章
张明伥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做好了迎合少帝的准备, 便不再多想,只看着眼下的场合,稍稍敛了敛面上不合时宜的狂傲, 他向着他惯来瞧不起的“古人”,低下了他“尊贵”的头颅——
“陛下贵为天子,普天之下, 尽是陛下国土。更遑论陛下还治国有术, 令得大齐如今四海升平。若陛下愿意,这运河, 自然是建得。”
京西大运河绕京都皇城而建,在后世仍旧留存。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京都人,张明伥曾无数次地逛过大齐皇城遗址。在那京西大运河成为京都的一大景点之后, 他记得很清楚, 皇城边上的运河源头,屹然竖着一块解说的石碑。
碑上其他的张明伥记不太清,单独一句, 张明伥可以肯定自己不会记错——
碑上说,这大运河是齐贤宗压过了暗流涌动的朝堂诸臣、真正坐稳皇位后, 所做出的第一个巨大举动。
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张明伥觉得齐贤宗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有朝一日,他要是能够上位,他也一定要拿那该死的谢华宸来祭刀。
眼里闪过几抹暗色,张明伥不由自主地把头压得更低些,自然也就看不明白少帝此时的面色。
在他看来, 他自然是不屑于“天子”这个称呼的。皇帝不也和他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先赞他身份尊贵,紧接着又夸他能力非凡, 最后还站在他这一方,肯定了他想法的正确性,一步赶着一步,难道还怕皇帝不圣心大悦、不青睐于他?
舌灿生花。
若是再顶着一个大才子、或奇思计巧的齐人名号,便也怨不得他能骗得时常囿于闺阁、见识甚少的许清河和荣玉公主。
某一瞬间,帝辛还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另外一个申公豹。
只可惜,那少帝不是一个得了些权力,就想耀武扬威展现权柄的“昏君”。
“你同那些大臣一样,以为朕劳民伤财,就是为了贪图享乐、在偌大的运河上泛舟,只为趾高气扬地观赏这匍匐在朕脚底的江山?”
少帝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头顶飘来,张明伥直觉不对,却还是受了后世平等自由观念的影响,下意识地在怔愣间猛然抬头。
是他……哪里说错了?
张明伥看着少帝隐怒的面容,神色微怔。神思恍惚间,忽然明白,他可能在急功近利的心思之下,匆匆忙忙地走了一步错棋。
面上渐渐浮现几分恼色,张明伥既懊恼于自己的急切,隐隐地,又有些迁怒于少帝的“难伺候”。
明明……他都这样低三下四了呀……
底下座席间,一片嘈杂。
张明伥再回神的时候,便见宴席间,诸多世家郎君贵女匆忙起身,向着他的这个方向俯首跪下。
他们……是在跪谁?
还是不熟古代的礼仪,张明伥见着众人向着自己这边跪下,一时间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跪下,反倒有点飘飘然起来,恋慕极了这权势的滋味。
一眼瞥向那像极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谢华宸”,张明伥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恼怒——
他得意于纵是皎若明月的“华玉公子”也有向人下跪的一天,却又恼怒于,数百位人中龙凤里,他仍旧是最璀璨夺目的那一个。即使跪下了,却仍似站着,反倒有种更比站着的人尊贵从容的气魄。
张明伥咬牙暗恨,直到听到低头的人齐齐山呼“陛下息怒”,这才瞬间变了脸色。
再回身一看,却是连少帝亲妹、荣玉公主也早已跪下。
惨白着脸,张明伥身形摇晃了两下,一瞬也不敢耽搁,两腿一软,便重重跪伏在了地面上,哪还有半点恋慕权势的飘忽自得。
他这才想起,这是权势比命重的时代。且他面前的这个,不是他心情不爽了,就可以随意说不伺候了的上司,而是一个掌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
某些事,在危及到性命的时候,哪还想得起那点子说不上来的优越感。
张明伥倒是想怪少帝,在心里狠骂一句,一个“古人”也敢把自己这“后世之人”逼迫到这步田地。
但他不敢。
“朕气?朕生什么气?”
少帝深深看了张明伥一眼,而后又像是觉得多看一眼都辱了眼睛般,迅速转移。
他倒是从荣玉的嘴里听说过很多次这个张明伥,也见过很多从宫外贡进宫里的宝莱居物件。
在见到那些物件的时候,他觉得这张明伥奇思计巧,招进户部也不无不可。在屡屡从荣玉听到这张明伥后,他却又觉得这人轻浮、必是心术不正。否则,怎么会想着依靠公主的捷径入朝为官?
若真是个有本领的,招进户部为朝堂揽钱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原来也只不过是个表面上做得好看,做事全凭一张嘴,不懂也还要装懂的混子罢了。
他不知道张明伥是从哪里得来那样多稀巧玩意儿的制法的,兴许是从哪本古籍里,但总之,那不会是张明伥自己想出来的。
有些人的本领,就像是包裹着牛皮的表面繁华,一戳就破。
少帝大可以找个由头怪责张明伥欺君,却到底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什么也没做。
他今日来,是想找寻自己未来的肱股之臣、成为一代明君的,怎么好在这时给席下诸位郎君落下一个“暴君”的映像?
基于满朝文武都不敢明言说他享乐,这张明伥却敢当众挑衅他君威这一点,此前一怒,尚在情理之中,若继续闹下去,反倒对他今日的来意不利。
“都起来吧。”
少帝挥袖,恼怒张明伥差点毁了自己的计划,别开眼,再不看身边颤颤巍巍站起的张明伥,只把目光落在将将要重新落座的帝辛身上,这才立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