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朝阳东升】师生 (专职打字机)

　　“张老师？张老师住在这里？”
　　“里面的人都救出来了吗？是哪栋楼着火？你有没有看到张老师？我爸说他没有住在医院，他会不会还在里面？”
　　严良也是第一次看到朱朝阳这六神无主方寸大失的样子，不远处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睛里，红得像是能涌出血来，可是他的脸色却是惨白的，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似乎比方才从火场里逃生出来的人更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灾难。
　　“朝阳，朝阳你冷静点。”
　　因为火情发生的突然，消防队也是才赶到不久，里面的情况他是真的不清楚。不过听朱朝阳说张东升在里面，不免也心中一惊。
　　“你给张老师打个电话呢？这里已经封锁了，你不能进去，而且里面还有可能发生爆炸。”
　　“我一直在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是关机的！”
　　“那你现在也不能进去，太危险了！”
　　就在两人争执间朱永平也已经赶到，看到朱朝阳要往火场里冲，连忙上前帮着严良把他拦住：“阳阳，严警官说得对，你要冷静一点，现在消防员已经进去了，如果人在里面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人，你现在冲进去就是在添乱你知道吗？”
　　“那就这样看着？！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就是因为他错误地以为等待能够迫使对方回头，所以才会让已经抓到手里的人又从自己手中失去。而现在他们竟然还让他等？他等得了，张老师等得了吗？
　　“我们现在不是还没确定张老师是不是在里面……”
　　朱永平被儿子那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眼睛瞪得心头一悸。那完全是一副随时准备为对方拼命的眼神，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死命拉住他，朱朝阳真的可能不管不顾一头冲进火场去救人。
　　那个张老师对他而言这么重要吗？
　　比他的命都重要吗？
　　而就在这时，身后那栋着火的建筑里又发出一声轰隆巨响。严良本能地用身体将朱朝阳和朱永平按倒在地上紧紧护住。爆炸带起的热浪从三个人的背上呼啸而过，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仿佛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气息里散发出的死亡的威胁。
　　外面尚且如此，那火场里的人呢？
　　“里面爆炸了！”
　　他恍惚间听到周围有谁高声大喊起来，然后整个世界都随着那一声惊呼而彻底陷入了混乱。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上却像是压着千钧之力，让他突然之间动弹不得。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却又什么也留不住。
　　张老师呢？
　　严良和朱永平拖着朱朝阳撤到封锁线外，陆陆续续又有前来支援的救火队冲进了火场，可是经过刚刚的爆炸，火势又迅速向周围漫延，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幕，朱朝阳怔怔地望着那片血色的天空，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侵蚀着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他的血液在一寸寸地凝结。
　　那在烈火中坍塌的仿佛不是一栋栋的建筑，而是他的心。
　　他恍惚间被朱永平扶到一旁的墙角坐下，看到他刚刚那么失控地要冲进火场，朱永平一刻也不敢从他身边离开。而朱朝阳却像是丢了魂一样，片刻后才颤抖着再次打开手机，上面有无数个没有被接通的电话记录，全是张东升。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张老师，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朱朝阳用力揉了揉泛酸的眼睛，可是原来一个人害怕到了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他甚至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梦境的消失而重新再来。
　　那样的话，他会紧紧抓牢他，不会再给他退缩逃走的机会，不会让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你接电话啊……张老师，你接电话啊……我求求你，接电话……”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哪怕一声也好，只要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就行。
　　朱永平看到朱朝阳像是魔怔一样疯狂地按着手机屏幕上的重播键，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阳阳！你冷静点！”
　　“把手机还给我！”
　　朱朝阳如梦惊醒，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就要夺回手机，朱永平被他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朱朝阳已全无往日的温和，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攻击性。
　　“阳阳！”
　　朱永平幸好闪躲得及时才没有被失控之下的朱朝阳一拳打中，他趁机夺回了手机，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看得朱永平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想上前扶住朱朝阳却被挥手退开。朱朝阳踉跄着向后退开几步，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宁可那个男人是因为狠下心要和自己一刀两断所以才不接电话，但是这个理由根本骗不了自己。偏偏在这种时候关机，联系不上，会是因为什么呢……
　　朱朝阳蜷缩着身体坐在墙角，手机里还在重复着那句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语音。那声音就像是一道不祥的诅咒，他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可这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背上好像被什么柔软湿热的东西舔了一下。
　　“喵……”
　　朱朝阳一愣。
　　那细弱的，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几不可闻的猫叫声再次传来，他茫然地抬起头，那只曾在张东升家里见过的橘猫正摇着尾巴乖巧地蹲在他的脚边。
　　“朝，朝阳？”
　　朱朝阳恍惚地循声看去。那一片混乱憧憧的人影一瞬间定格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模糊的画面中，唯一一个向他一步步走来的人。
　　“你怎么……”
　　那只橘猫喵地一声从他脚边跑开，可是在那只橘猫跳进主人怀抱的前一刻，朱朝阳已经先一步扑上去，拥抱住了他的梦。


第23章 23
　　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手机关机？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吓我？！
　　那深刻骨髓的恐惧过后，所有的情绪都在将对方拥抱入怀的一瞬间彻底崩塌，就如同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发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后，甚至还来不及喜悦，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于是那一刻什么强撑的自尊都已不复存在，朱朝阳抱着张东升，像是把这些年积攒在内心深处的脆弱尽数释放出来，而那个在夜色里穿着单薄睡衣面色苍白的男人却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他仿佛只是存在于那里，就已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朱朝阳无所依傍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宿。
　　张东升起初还有点手足无措，但朱朝阳那歇斯底里的哭声彻底搅乱了他的心。该向他解释什么呢？自己半夜出门只是因为家里的猫咪迟迟未归？手机关机是因为昨天打架的时候摔坏了？或者，应该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那声嘶力竭的哭声如同击溃了张东升心底对于那份感情的最后一丝顽抗。那道他拼命在两人之间筑起的堡垒仿佛顷刻之间不复存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之于朱朝阳会如此重要，他以为那份喜欢仅仅只是懵懂一时的冲动，只是新奇，只是偶然的兴之所至。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于这份感情的误解究竟有多深。
　　这个男孩，是在用整个生命来爱他。
　　张东升慢慢地抬起手，他知道要回应这份爱需要付出的代价。他甚至预想到十年，二十年后，当这份炽热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再浓烈，归于平淡时，当他垂垂老去，当他青春不复，而朱朝阳却明媚依旧，他还会要他吗？
　　可是，那重要吗？
　　“老师……”
　　张东升终于还是用力抱住了那个几乎将整个生命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肩头的男孩。他内心深处那原本已经枯竭的勇气，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再度被唤醒。他不想再逃避，不想再错过。
　　即使再遭遇一次背叛，他也不想放开这个人。
　　“朝阳，没事了……别哭，老师没事……”
　　张东升轻轻地拍着朱朝阳的后背，那个曾经充满着压迫感和年轻力量的身体如今依靠在他的肩头，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失而复得的滋味，那种经历了大悲的洗礼之后，整颗心放空又被填满的感觉。
　　“是老师不好，朝阳，不哭了好不好……”
　　张东升其实不太会哄人，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话，但是他的声音就像是夏日里穿过树叶的沙沙风声，不经意地就能让人心绪宁静下来。朱永平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本还想上前把朱朝阳劝开，但最后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悄然退到了一边。
　　也许他真的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儿子，甚至还不如一个……外人……
　　记忆里朱朝阳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哭过，他总是安静的，沉默的，懂事的，不用他多操一点心。他甚至也以此为借口，不断地把原本应该属于两个孩子的父爱偏心地分割给其中一个，而对于另外一个却从来不曾真正珍视过。
　　朱朝阳趴在张东升肩上哭到近乎喑哑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张东升还在轻声哄着他，丝毫没有察觉朱朝阳已经从那种大悲大喜的情绪中恢复了理智，之所以此刻还抱着张东升不肯撒手实在是因为被他柔声细语安慰着的感觉太好了，而且刚刚自己哭得太过惨烈，回忆起来只觉丢脸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