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朝阳东升】师生 (专职打字机)

　　“阳阳……”
　　其实本来连那块表他都不打算收的，但是眼前这个被时间裹挟着变得苍老而颓废的男人让他不由地动了一丝恻隐之情。如果连这块表都推辞不受，只怕朱永平在他面前更加难以自处了。
　　“爸，生日礼物我收下，钱您拿回去。这么多年妈的态度您也是知道的，别让我为难好吗。”
　　朱朝阳的话让朱永平一时语塞。回想从前自己还十分小人地窃喜过离婚后前妻的‘懂事’，如今才意识到那其实是周春红对他的‘报复’。她独自养大的儿子如今比自己那个让人头疼的女儿不知优秀多少，这才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好吧……那这卡我先给你存着，以后……”
　　朱永平的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周瑶打来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不耐。
　　“我在外面吃饭，吃完就回去。你在家好好看着你那宝贝女儿，她再敢往外跑，我把她腿打断！”
　　从前朱永平对待周瑶的态度多少有些谦卑，一来他们是老夫少妻，朱永平对周瑶自然是宠爱有加，二来水产场的生意本来就是仰仗着周家姐弟，朱永平在他们面前自然底气不足，而如今家里的情况大不如前，家庭事业处处不顺，朱永平也就不再一味纵容着周瑶，说话自然硬气了许多。
　　朱朝阳坐在对面安静地吃着饭，心里却在估算着那块表的价值，他肯定不会白拿朱永平的东西，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还给他吧。
　　“对，你就跟她说，是我说的，敢再出去跟那群烂人鬼混，我明天就把她送回老家去！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抽烟喝酒街头打架，人家张老师都为了她进医院了，幸好人家度量大愿意私了，不然真起诉起来我看你就哭吧！”
　　朱朝阳听到这里，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张老师受伤进医院了？
　　哪个张老师？
　　张东升？
　　“没出息的东西。”
　　朱永平恨恨地挂断了电话，刚准备给朱朝阳夹菜却看到对方神情怔怔地盯着自己，片刻后朱朝阳才好像回过神来，但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吓得朱永平连忙问他怎么了。
　　“爸，你刚刚说什么张老师进医院了？哪个张老师？”
　　“就你们少年宫那个张老师……你之前不是还去……”
　　他话还没说完朱朝阳就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来：“张东升？”
　　“啊……我不知道他叫什么，阳阳，你没事吧？”
　　“他怎么会进医院？你说清楚，他出什么事了？”
　　本来这种家丑朱永平是不愿意让朱朝阳知道的，但朱晶晶这次实在太离谱，跟上次那些欺负她的混混玩在一起，还在街上动手打架，结果被一起送进了派出所。朱永平事后接到电话才知道这次又是多亏了那位少年宫的张老师阻止，不过人家却因此受了伤被送进了医院。朱永平本来打算今天带着朱晶晶去医院亲自道谢，后来听说他已经出院了这才作罢。
　　但这件事，为什么让朱朝阳的反应如此激烈？
　　“你是说，朱晶晶在街上打架，把张老师打伤了？他还被送进了医院？”
　　忽然之间昨晚严良跟他说的那些话，和朱永平今天提到的事全都串联在了一起。
　　街头打架，有人受伤，还有那本……笛卡尔传……
　　早些时候严良告诉他，那本书的主人不愿意转卖，说那本书是要留给一个他很在乎的人，所以无论别人出多高的价格他也不卖。
　　所以那本书的主人……
　　“阳阳，你去哪儿？！”
　　还有哪个傻子会像他和张东升那样，对一本残破不堪的旧书如此执着呢？还有谁比他们更在意那段爱情故事的结局呢？
　　所以，那本书是你要送给我的礼物对吗？老师，我是你在乎的那个人对吗？
　　朱朝阳对身后朱永平的喊声置若罔闻，或者说就算下一秒要世界末日也与他毫无关系，他感觉自己整颗心，整个人都仿佛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感情所包裹着，那是一种空前的，巨大的，令人如梦幻一般的幸福感，甚至于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但下一秒那种让人晕眩的幸福感又被更深的忧虑和自责瞬间替代。
　　所以在他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在他心如死灰想要结束这段感情的时候，他爱着的那个男人，仍然在为他所坚信的童话负隅顽抗。
　　所以那个故事的结局根本不是背叛，而是爱。
　　朱朝阳夺门而出，满心所想都是立刻赶到那个男人身边。他那如同死灰一般的心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刹那间就如同重燃起了燎原大火。那被他拼命压抑在心底，企图遗忘掉，曾令他如痴如狂的爱意在每一寸血液里疯狂生长蔓延。他很清楚带着这种情绪去见张东升会发生什么，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还任由那个男人继续退缩吗？
　　绝不可能！
　　朱朝阳一口气从店里跑到街上，这才想起还没问朱永平张东升住在哪个医院，他原本想直接打电话给张东升，但冷静下来一想万一打草惊蛇又把他吓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转而拨通了严良的电话。结果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许久才被接通。
　　“喂？朝阳啊，你等下再打给我啊，这会儿正忙着呢，有事回头说。”
　　“等一下，我就是想问……”
　　朱朝阳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的人声，严良扯着嗓子大喊：“快，把人都往外疏散，把救援通道让出来！”
　　那边听上去好像是什么事故现场……
　　“你们赶紧过来，这里怀疑可能是煤气爆炸，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可能有人还在火场里……”
　　朱朝阳刚想再问，这时朱永平已经追了上来，他一把拉住站在街心差点被车撞到的朱朝阳：“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站在马路中间走神？！”
　　他忽然想到什么，立马拽住朱永平的手：“你知道张老师住在哪个医院吗？”
　　“知道啊……可是他今天下午出院回家了，我本来还想去看他。”
　　这时电话里又传来严良的吼声：“对，就是赤坎区大众路水井头这里，疑似煤气爆炸，有两栋建筑着火了。”
　　赤坎区大众路水井头？
　　朱朝阳蓦地愣住。
　　张东升就住在那附近……


第22章 22
　　朱永平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么失态的一面，在他驱车赶往火灾事故地点的一路上，朱朝阳就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拨着手机上同一个号码，那种几近失控的焦虑和歇斯底里让朱永平觉得他陌生得有些可怕。
　　“还有多久，还要多久？！”
　　其实开车去大众路，最快二十分钟就到，但正好遇上交通拥堵，想快只有绕远路。朱永平被朱朝阳催得也是心烦意乱，好几次超车都险些出了事故。
　　“阳阳，你别急，这已经是最快的一条路了。大众路那一带有好多老房子，也不一定就是张老师那里……”
　　这种时候朱朝阳哪里还听得进安慰的话，他只知道张东升的手机一直关机，严良那里也一直在通话中，在没有得到张东升安全的确切信息前，所有可怕的预感都在他的脑海中疯长，像是一股绳紧紧勒住他的脖子，随着时间和推移，焦虑和恐惧让那股绳越收越紧，紧到他一秒都等不下去。
　　“开门！把车门打开！”
　　在车子又一次被堵在红绿灯口的时候，朱朝阳忍无可忍地一脚踹在车门上，朱永平被他这满身戾气的样子吓了一跳，车门刚一打开就看到朱朝阳径自冲下了车。
　　“阳阳！”
　　朱朝阳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等待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最残酷的折磨。这种折磨在确认张东升平安无事前会一直纠缠着他，让他没有一刻安宁。
　　所以难道还要继续坐在这里等吗？等什么呢？
　　朱朝阳简直要恨死自己了，明知道那个男人的心已经被生活摧残得支离破碎，明知道他已经没有了一往无前去爱的勇气，为什么自己不肯往前再多走一步，在他转身逃走前抓牢他，抱紧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无论前路如何，自己都要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就不能，再主动一点呢？
　　你明明那样喜欢他，喜欢到梦里梦外都是他，怎么还舍得放手跟他一刀两断？
　　朱朝阳在车流穿梭的闹市上不要命似的狂奔，周围的一切喧闹似乎都被虚化成了呼啸的风声和胸腔间鼓动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能把希望寄托于谁，上帝吗？还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佛？不管是谁，是谁都好，请千万保佑他平安无事。
　　在距离大众路还有一条街的时候，朱朝阳已经看到火光将整片夜幕映得通红，急促的呼吸间尽是焦灼的气息，路上人来人往，车鸣和尖利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朱朝阳猛地撞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径直奔向火光传来的方向。
　　“朝阳！”
　　正在和同事一起维持秩序的严良一眼就看到了正要冲进封锁线的朱朝阳，立刻冲上去把人拦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张老师！”
　　朱朝阳循着火光的方向看去，他认得那里，他知道张东升就住在那条巷子里！那里有一片木质的老楼，如果真的发生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