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王念京向王耀这桌走来。
王耀不太情愿地站起来,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虽然云间的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看到与之有关的王念京,王耀还是担惊受怕,生怕那件事被揭发出来。
阿尔不认识王念京,但他看出王耀不想见这人:“耀,这是谁?”
“是个捕快。”王耀说。
王念京看了看阿尔,又看看王耀,说:“我是王耀先生的朋友,他帮过我挚友一个忙,我记着先生的好。”
王耀听了这话更加心惊胆颤,急忙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阿尔站起来,有意无意挡在王耀身前:“你好,我叫阿尔,也是耀的朋友。”他听不太懂这个陌生人说了什么,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王念京说:“幸会。”接着,他对王耀说了几句只有他们懂的话:“王先生,我要谢谢您——我知道您为他去找过那个日本人。其实,我当时是想救他的,豁出命来也要救他,但他不让,这都是他一步步安排好的,我比谁都难受。”
王耀点点头:“我知道,你跟他好吧?”
王念京没否认:“他是我心里的人。”
对于王念京的大胆坦白,王耀有点吃惊,也有点羡慕:“云间是条好汉。”
王念京点点头:“王先生,您是他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您。”
王耀不知道王念京何来此言,他疑或地看着王念京,对方却只是目光炯炯,微微低头施礼:“保重。”说罢,王念京转身大步走出去,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干脆。
见王耀还没回过神来,阿尔问道:“耀,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王耀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
王耀想结账,阿尔却抢先结了,王耀也就没坚持。
阿尔想带王耀去别的地方走走,王耀却说想回家了。看着王耀身体状况还不是太好,阿尔便也觉得还是该先送他回去。
路上,王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尔聊,话题仍离不开消失的妹妹:“阿尔,你说湾湾现在有危险吗?本田菊能让她……活多久?”他越想越害怕,情不自禁地发抖。
“他不会杀了湾湾的,”阿尔说,“看起来他想通过湾湾得到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从湾湾那还能得到什么?”王耀深爱自己的妹妹,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妹妹除了年轻漂亮以外一无所有。
“你真不知道?”阿尔停下来。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王耀家那个弄堂入口。
王耀也跟着停下:“湾湾是个穷丫头,我是她哥,我最清楚了,本田菊玩……玩腻了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阿尔扳住王耀的肩膀,让他正对着自己:“耀,你要当心,本田菊觊觎的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他是想要……”
“喂,美国人!”突然一个不友好的声音打断了阿尔的话。
王耀和阿尔同时转头看去,伊万正一脸不快地走出来,他一把拉过王耀:“你跑哪儿去了?我出去这么一会儿你就没了!”
“你才出去‘一会儿’吗?”王耀也莫名生气,正是伊万离开这段时间他受到本田菊的惊吓。
“一会儿再跟你说!”伊万傲慢地转向阿尔,“琼斯先生,这里没您什么事儿了,请回吧!”
阿尔冷笑:“那也请布拉金斯基先生看好门,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吧?”
“对不起,阿尔,”王耀说,“请你转告亚瑟,我明天一定会去上班。”
“明天见。”阿尔向王耀点点头,走出弄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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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贝什米特家,主人们全部出门了,托里斯嘱咐另一位仆人看家,自己以去商店结账为由离开。
在一个生意冷清的小咖啡馆里,伊万已经等候在靠里侧的座位上了。
托里斯心惊胆颤地左右看看,然后低着头走到伊万对面坐下:“殿下。”
“说了多少次别这么叫我。”伊万说。
“抱歉,我又忘了,布拉金斯基先生。”托里斯紧张地道歉。
“说正事。”伊万说。
“最近路德先生好像遇到点麻烦,”托里斯说,“之前那个犯罪的中国仆人牵连了他。”
“因为他包庇罪犯?”伊万问道。
“不,关于这件事他当初已经证明自己不知情了,但是后来有个逃犯逃出了上海,据说那个中国仆人就是替这逃犯死的。”托里斯说。
“这跟路德维希又有什么关系?”伊万觉得托里斯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托里斯接着说:“据说有一件奇怪的事:在那个中国仆人被处决前,某天晚上有一辆形迹可疑的车离开上海后又折回来,这辆车上原本有一个洋人、两个中国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中国男人。”
伊万了然地点点头:“就是这辆车把那个逃犯送走了。”
托里斯说:“路德维希·贝什米特先生被怀疑与这事有关,他可能就是车上那个洋人,因为他曾经带那个叫王耀的人去监狱看望他的中国仆人。”
伊万不太相信:“路德维希那家伙会这么不要命?他可不是当英雄的料!”
托里斯说:“路德先生为这事很烦恼,他已经跟王耀断绝来往了,但是他的嫌疑还是没解除。”
“他为什么跟王耀断绝来往?”伊万问,“这事跟王耀又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他去监狱看过那个死刑犯?”
“那天我偷听了路德先生和王耀的对话,”托里斯说,“听起来王耀才是跟逃犯的事有直接关系,但我也猜不到更多了。”
伊万点点头:“你先回去吧,再有什么消息马上告诉我——盯着他们点。”
“明白,布拉金斯基先生。”托里斯忠实地说。
王耀又回洋行上班了,他仍然没什么精神,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亚瑟没有苛责他,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得出来阿尔应该跟亚瑟说明了情况。
王耀回到他积压了一堆工作的办公桌前,整理乱糟糟的文件。
“耀,身体还好吗?”阿尔靠过来问。
“暂时死不了。”王耀语气不太好。
阿尔看着王耀的脑顶,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回来,但是现在不管待在什么地方你都不会更舒心。”而且,在洋行至少他可以保护他,阿尔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哪样更糟糕,是在家里干着急还是在这里做些没用的。”王耀忽然抬起头,忧虑地看着阿尔:“阿尔,我该怎么办?”
阿尔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王耀无助的表情就这么打动了他。他一下子紧紧搂住王耀,把王耀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什么也别想,会没事的。”
王耀的脸贴着阿尔的胸膛,阿尔稳健有力的心跳一下下传到他心里,让他安心了许多,他想就这样安静地依靠着阿尔,再也不必费心去想自己的烦恼和痛苦。
周围的员工们探头探脑往这边看,虽然这两个人平时也经常聊个不停,但是此刻的举动实在不太对劲。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猜测两人的关系。
亚瑟的声音打破了这怪异的亲昵:“阿尔,王耀,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王耀下意识推开阿尔,从椅子上弹起来,率先跟在亚瑟后面上楼。阿尔慢了一拍,也跟上去。
于是整个大厅又恢复了麻木的平静。
亚瑟的办公室里就不那么平静了,王耀激动地喊叫:“日本人的晚会?我为什么要去参加那种东西!”
亚瑟说:“日本人邀请我们去,他们现在是上海最有权势的人,我也没有办法。”
“他们邀请的是怡和洋行的代表,没有我无所谓吧?就阿尔和你两个去不行吗?阿尔是你的合伙人,我不是,我这种人在那个场合有什么作用?”王耀说。
“你的名字在请柬上,如果你不去恐怕会得罪日本人,”亚瑟说,“而且你别忘了,你不久之前刚得罪过他们,最好别再惹祸。”
王耀不服气地咬紧牙关,他不想去,但又怕再出事端。
亚瑟将王耀的沉默当成同意:“后天晚上六点,在日本人的俱乐部。”
“亚瑟,鉴于耀的遭遇,你不觉得这太过分了吗?”阿尔厉声问。
亚瑟平静地说:“我很同情耀,所以我不想让他遇到更多不幸,与其违逆日本人而进监狱,不如忍过几个小时的晚会。”
“不接受邀请就要进监狱?即使日本人也没有这么不讲理吧?”阿尔质疑。
“日本人是什么样子,你们比我更清楚,”亚瑟说,“这次是本田菊特意提出邀请耀参加,该不该去很清楚了吧?”
“本田请我?”王耀猛地一颤。
“当然不该去!”阿尔提高声音叫道,“不能让耀再受那个混蛋欺侮了!”
“我会去。”王耀忽然说。
“耀?你怎么能……”阿尔不解地叫起来。
“阿尔,我知道到时该怎么做,”王耀说,“我不会惹麻烦的。”
亚瑟说:“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别迟到。”
“我知道了。”王耀低声说,然后便退出亚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