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柜,坚硬石质材料的魔药制作台,打磨得十分平整,能一次摆放三个坩埚,成套的刀具和各式各样用于处理魔药材料工具——卢修斯来的高调,他大概是把庄园里所有的夜骐都拿来托运行李了,小隔间只花了几小时便修缮一新,厚重的双层天鹅绒窗帘从上之下垂落到地面,不透一点光,樟木架上依照斯内普的喜好,泡在罐子里储存的材料放第二排,干燥贮藏的放最高层,植物类的统一放进樟木格里,以字母顺序从左至右排列,动物尸体内脏存放在另一边。
家养小精灵在房间里忙活。
清空的治疗室外,西弗勒斯恢复了原本的容貌,站在卢修斯对面。
“愚蠢至极!”
“卢修斯。”
“这是你——西弗勒斯斯内普——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卢修斯的愤怒不加掩饰,他顾不得什么贵族风度、绅士体面,名门涵养,“回报率为零的一桩买卖!不!回报率为负值!”
“这和加隆无关,卢修斯。”
“当然,损失了健康,损失了机会!机会,西弗勒斯,唯一的!”卢修斯沉下声音,他逼近几步,手杖朝窗户外面的格兰芬多指去,“这是波特该操心的事情,没有六月魔药也总会有别的去拯救他!哈利詹姆斯波特——他现在差不多拥有一切!放布莱克出去——你相信吗,只要波特愿意开口,恐怕会有人捧着跳动的心脏送给他!”
“卢修斯……”
“你真是个无与伦比的蠢货!西弗勒斯斯内普!”
魔药大师侧过身,看着窗外,布莱克在踢一块石头,斯内普不打算反驳:“我很清楚后果,卢修斯。”
“你说什么?”
“波特不会开口找人讨要心脏,他会骑着飞天扫帚,去遍地找不出一个天才的欧洲大陆给他的教父找解药。”
“那就让他去!”他比划了一个恶毒的手势。
“注意举止。”
“举止?就算是我的父亲从坟墓里跳出来也休想此刻教导我的言行!”卢修斯一把拉上了窗帘,格兰芬多巴望的眼神令人恶心,“西弗勒斯,请克制你的善意。”
斯内普收回目光:“善意?你确定你要用这个词来描述我?”
“不,这是我精挑细选后,所认为的最不至触犯你的词。”卢修斯挺直了腰,他灰蓝色的眼睛酝酿出来的恼火亟待发泄,却又不愿意一股脑地撒向好友,“看看,我挑选形容词时都会顾及你的感受,而你在面对这种抉择的时候……你甚至做不到保全自己。”
斯内普依然冷静地看着卢修斯,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对话了,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我无法说服你,西弗勒斯,一贯如此。”
“抱歉。”
卢修斯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走近来一些,握住斯内普的肩膀:“我会尽最大的努力,避免最坏的结局。”
“最坏也不至于很糟。”
卢修斯不再想和他争辩,一旦斯内普做了什么决定,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的态度。
“最后一个请求,在我有进一步的安排之前,不要再招惹是非。”
“当然。”斯内普点头,异常的乖顺。
卢修斯打算离开了,家养小精灵恭敬地朝他报告魔药制作室的布置进度,他披上斗篷,眯着眼睛朝斯内普看了过来:“你想问我什么?”
与斯莱特林攀谈总是令人愉悦的。
“关于这个。”黑发巫师伸出手,“也许你知道它是什么。”
卢修斯朝他手心看了一眼,那是一枚刻着家族徽章的黑色硬币,表面凹凸不平,年代久远以至边角磕碰不甚圆润,硬币中间有山形符号,两侧刻着五角星,下方隐约看得出是一柄短剑,所有的图案组合成一个盾形——布莱克家族纹章,显而易见。
贵族长久的沉默着,他用手杖将这枚硬币翻了个面,背面用法语纂刻“永远纯洁”。
“你在做什么打算。”卢修斯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你知道它。”
“我曾经拥有过它——短暂的。”
卢修斯在斯内普发问前率先命令:“假如你并不知道它的含义,西弗勒斯,退还给他。马尔福家族的纹章上次出现时,我将它交给了茜茜,明白了吗?”
第35章
“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魔法家族,我们在意财富、在意权力地位、也在意家族的延续。”卢修斯指着斯内普手里的硬币,“马尔福的那一枚是在我父亲故去后出现,德拉科出生时消失——当一个高贵姓氏的父系成员只存活一人的时候——这个古老的魔法会提醒我们——更深远的目的是抚育子嗣。他把这东西给你是什么意思?”
5月22日,晴天
布莱克把它给我是什么意思?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用白兰地和另一种酒精把自己灌醉后委托梵妮洛克交给了我。布莱克家族的长久延续?恐怕我帮不上忙,就布莱克的实际情况而言,谁也帮不上忙。梅林,我何必还为此浪费一张羊皮纸。
斯内普抬起了他的笔尖。
六月魔药的酿制是一项极度复杂的工程,这种魔药需要一刻不停地守在坩埚前整整三天,半小时的小憩都很奢侈,分秒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失败,当然,失败可能导致的意外更加难以估量。斯内普喝掉了他几乎所有的魔药储备,那条珍贵的麦恺长袍如今形同虚设,再没有什么需要掩藏的,卢修斯曾带给他的凤凰的眼泪即便杯水车薪,也全数被斯内普用于压制蛇毒,另一瓶淡黄色的魔药瓶,斯莱特林将它放在避光的樟木柜上。
十英寸长,柔软的梨木,寻常的鹰羽杖芯,帕特里克魔杖作坊批量生产的练习魔杖,握在手里粗糙生涩,魔力与魔杖之间的流转也不那么顺畅。
时隔半年,头一遭。
斯内普仔细看着这根练习魔杖,轻巧脆弱,处处透露着低廉、粗制滥造的味道,当然,斯内普并没有指责查德的意思,只是与他熟悉的那根白桦木魔杖相比,这一根的确相当的……
“差劲。”斯莱特林低吟,眯着眼睛,轻轻挥动手里的木条。
魔药制作台上燃起一团火焰,铂坩埚从角落飞来,安安稳稳地落在火焰上方,注入清水,斯内普接着又召来几个根茎,三把小刀精准地同时将根茎切成均等的薄片。
当他开始熬煮魔药,几乎立刻就从一个尖酸刻薄的斯莱特林变成了另一个人。这门学科就像他的学院,需要才华、天赋、聪慧、创造力和坚韧的学科,注定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驾驭它,能从中获取乐趣与成就感的人,就更少了。
“斯内普先生。”
“你迟到了,万斯先生。”斯内普头也没抬,他习惯性地将手中的练习魔杖擦拭干净,朝圣芒戈治疗师的方向看过来,“我由衷希望你比在霍格沃茨的时候略微发展出那么一丝聪慧来。”
万斯紧张地吞咽了几次:“我尽量,教授。”
“记下每一个步骤,假如某一步超出了你的理解,提出来,问任何问题,我只演示一次。”
“好的,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为这个称呼皱眉,但决定不再同他说话,专心致志地周旋于坩锅、火焰和魔药原料之中。斯内普过长的头发束到脑后,他弯下腰,将火焰从文火到熊熊燃烧反复操练了几遍,似乎在确认这根练习魔杖是否能承担如此艰巨的职责。
六月魔药是一味非常华丽的魔药,它拥有卷边花那样的蓝色,半透明,阳光下折射出近乎紫色的光彩,鲛鳞粉令它绚烂夺目,夜晚只要有一点光亮,承装着它的魔药瓶便会散发出迷人的幽光,它综合了缓和剂、生死水以及镇静剂的诸多优点,也规避了它们的很多不足,许多巫师做过尝试,他们几乎都会止步于嚏根草的精华糖浆与茯苓紫甘无法融合这一步,这两种性质相互排斥的材料严重时甚至会引发恶性爆炸事故。
卷边花,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用于平息暴怒、舒缓情绪、缓解焦躁,比缓和剂效果出色、比生死水的副作用小,没有镇定剂那么容易产生耐药性的问题……”万斯跟着斯内普重复了一遍。
“写下来,”斯内普疲惫地扔开梨木魔杖,可怜巴巴的木条撞上樟木柜,迸出一颗火星,差点折成两截。
魔药制作台上,摆着五只塞上了软木塞的魔药瓶,以及一杯热腾腾地装着新鲜魔药的玻璃杯。
“教授!您应该去申请——”
“把这个杯子送去布莱克嘴边,看着——不——灌下去,万斯先生。”
“这是个——这是个伟大的发明!斯内普教授,你可以——”
“寄给魔药协会。”
“您应该先申请专利,然后——”
“公开它。”
“……您说什么?”
“公开它,万斯先生,让它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出现在下一期随便哪一本魔药刊物上,我建议你先检查一遍用词和语法,避免造成某个巨怪的错误理解。”
“我会署上您的名字!”
“不署名。”斯内普严厉地说,“听清楚,万斯,公开它,不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