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溯往昔 历历如昨
独自煮酒伴歌无人相和
终难平仄
白驹过故人渐次零落
点将率千乘辞别洛阳宫城
故乡宴千灯饮千樽往来无故人
可怕的背景音乐仿佛在诉说着周扶悲凉的心情,泪流满面地从床上惊座而起,却是听到隔壁司马衷在扯着嗓子撒酒疯高歌。
周扶抹了一把被梦虐醒的脸,全部都是泪水,就连枕头都是湿的,脑子浑浑噩噩,不知今昔何夕。
他张望了一下房间的陈设,记忆渐渐复苏。
他们好像,昨天晚上开的庆功宴……
昨天晚上被父皇责令早点儿回来睡觉,周扶不听话还特意跑去大号处理完奏章后才入眠,入眠之前还被赵高叨叨了一阵“陛下不好好休息会未老先衰的。”
周扶收拾了一下自己,洗了把脸,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再左右看看没发现老父亲嬴政的影子。
天色渐亮,他听到司马衷在隔壁宫室内还在唱,心里纳闷,于是好奇地穿戴整齐过去查看。
却见周小史顶着一双黑眼圈,叉腰喘着气儿,再看那床上被各种白布条捆着手和脚的醉鬼,不是司马衷是谁。
“小史?”周扶悄声呼唤道。
周小史见是周扶来了,向他招手让他进去。
屋内一片狼籍,摔碎的东西数不胜数。
周扶惊呆了:“司马衷酒品这么差?喝完撒酒疯还带摔东西的?”
周小史揉了揉眉心:“他很少喝醉,是我逼的太紧了吗?以至于让他喝成这样来逃避?”
“耶?你逼他什么了?”周扶疑惑道:“司马衷这么杠精的人还会逃避?”
周小史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也没什么,咦?你怎么眼眶红彤彤的,哭过了?”
周扶愣了下,突然情绪低落地拢下了脑袋:“小史,人生不过百年,你们以后都会变老的是不是?”
周小史愣了一下,没明白他在忧伤些什么,他犹豫道:“人总有老的那一天,又不是神仙能长生不老?而且现在忧心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不早!
被噩梦吓醒的周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不安中,他听到了周小史提到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长生不老?!”
徐福不就是个寻求长生不老的疯子?他说什么:主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贫道只需他一滴龙血,就能长生不老,寿数绵长。
“什么长生不老?”司马衷蹭地坐了起来,他挥动着被绑起来的手,神色迷离地说道:“死罪可免,活最难赦!管杀还管埋,我曹丕今天就要让你翻面!南蛮入侵,万箭齐发,快给袁绍贴乐不思蜀,别让他放大!”
司马衷这样吓了周扶一跳:“他他他,他在干嘛?”
“打牌吧?”周小史不确定地说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嘿——雷公祝我!”
“疯了,”周扶目瞪口呆,眼看司马衷扯着嗓子又要继续唱歌,却见周小史实在受不了了,拿来一块布将他嘴给塞住。
“呜呜呜!——”
“我就不该让他喝蒸馏过的高浓度酒!”周小史后悔道:“这下好了,也不知要疯到几时。”
“等他酒劲儿过去就好了,你也一夜没睡了,快去休息吧,”周扶说道。
“我倒是没事,精神状态还不错,”周小史说道:“倒是你,可是遇上什么难题了?我看你状态不太对劲。”
周扶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我大概是找到解决的方向了?”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去找父皇,他们相隔这么多年没见,别说是嬴政,周扶都有些手足无措该怎么和这位老父亲相处,只能硬着头皮上。
尤其是因为赵高常伴身侧的误导,令周扶一心以为自己上一世是胡亥,秦二世而亡的结果几乎是把嬴政留下的基业都败光了。
尽管大脑的记忆一片空白,周扶想到自己先前看到周先帝时候的嬴政,心里升起莫名其妙的委屈,现在他感到羞愧难当。
他上一世把老父亲的基业败家败光了,还委屈个什么劲儿哟!
周扶想要去找政爹,可又紧张地对手指。
“小史,有个很亲近的长辈,我想要和他好好相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周扶拉了拉周小史的衣袖,苦恼地说道:“而且我还想要求他一件事,以前我待他态度好像不是很好,现在……更加不好意思开口了。”
“很亲近的长辈?”周小史听罢,没有多问其背后的故事,沉吟了片刻,体贴地问道:“那位长辈对你是何态度呢?是亲近有佳还是略有疏远?”
周扶没有多思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亲近有佳。”
“既然如此,”周小史摸了摸小豆丁周扶的脑袋,在他茫茫然抬头后,点了点他肉嘟嘟的小脸,轻笑道:“不要担心,有什么请求你可以正面直接开口,若是他不答应,你就软磨硬泡,撒娇撒痴就好了。”
“啊?”周扶懵了:这样能行???
嬴政此时正坐在邺城王宫高高的屋顶,深沉地望着那即将东升而起的太阳。
景台楼阁,带着东方古朴韵味的城市在黎明的曙光之中醒来,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街道、宫殿之中开始熙熙攘攘。
嬴政发呆的看了片刻,脑海中是自己曾经波澜壮阔的一生,到头来这些记忆都随着历史长河而淹没在大浪淘沙中。所有的千帆过尽,还是抵不上在华夏王者峡谷邂逅的那只粉胖子让他更思念。
朕现在很好了,你呢?到底几时才能醒来。
在王宫中人也开始活跃时,他翻身跳下了屋顶。
周扶用早膳时,嬴政优雅地飘了回来,这位如今已经超脱凡世之外的祖龙就像是退休后的老干部,平淡、睿智、恬静自然。
周扶此时不该在小号上的,因为再过不久就是大号的早朝了,然比起一天的早朝,更重要的事压在周扶的心底,让他不得不留在小号等嬴政归来。
“这个时代已经有小笼包这种吃食了?”嬴政惊讶道。
“其实是司马衷捣鼓的,”周扶现在的小身板吃个四个小笼就饱了,再喝上一杯羊奶,这还是燕国王室曾经养殖的最优品种所出,带着羊腥味,够香,可也够腥。
周扶的小舌头舔了舔上嘴唇的白胡子,这小动作是他无意识做出来的,却宛如重击戳进老父亲心里,嬴政心肝颤了颤,恨不得立刻把小扶捞进怀里使劲地揉!
周扶被那羊腥味刺激地皱眉,但是为了长高高,他现在大小号都坚持每天喝奶奶!
嬴政手指发痒,他额头挑了挑,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暗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小扶现在还很抗拒他的触碰,等以后培养好关系,想怎么揉就怎么揉!
而周扶不知道老父亲在想什么,他心事重重的屏退了左右,为嬴政准备好位置,一副想与他好好谈谈的模样。
嬴政见小家伙正襟危坐,肉嘟嘟红扑扑的脸颊板着,很认真很严肃地表情,再也忍不住发痒地手指,掐上了周扶婴儿肥的小嫩脸。
周扶维持着挺直脊背坐直的姿势,渐渐石化了,呆滞的眼神显然还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嬴政飘到他面前,往桌上一坐,修长的腿翘在椅子上,将周扶一把捞起来,在怀里揉来揉去,发出心愿得到满足的叹息。
可算是摸到了,他眼馋了半天,也不知梦奇是如何做的,将这孩子“生”得萌翻天了,至少上一世的扶苏可没有让他这样想亲近过,也有可能他如今已经是条老龙了,对幼崽格外喜爱?
周扶犹如被吓掉了瓜子的小仓鼠,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我在哪里”、“我是谁”的懵逼表情。
“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对父皇说?”嬴政心情爆好,通体舒畅,手里软绵绵的团子一点都不反抗他,乖巧可人到几乎让人疼爱到心坎里去。
周扶眨眨眼,找回了自己当机的智商,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周小史对他说的话。
如果长辈对你亲近有佳,就软磨硬泡,撒娇撒痴……
对不起,我做不到。
周扶内心的小人泪流满面,怎么撒娇撒痴?他不会啊?师傅和司马衷都没教过他这招怎么玩。
司马衷若是在必定在周扶耳边重复八字真言:臭不要脸、迎难而上。
“我,我做了个梦,”周扶没有办法拉下脸皮,怯生生地开口道:“我梦到我们一心搞的建设逐步成功,天下一统,觉醒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阿妈还没醒呢,我身边的这些人都一个个老死了。”
周扶说到这里,鼻子就发酸了。
人类啊,就是这样脆弱。
荣祖母当时也是,仅仅两年,从保养很好的太妃娘娘,到周皇陵之中沉眠的骷骨,也不过才两年光景啊!
韶华易逝,容颜易老,死后化作一杯黄土,成为历史的尘埃随风而去,在后人的记载中寥寥数语,便是他们的一生。
嬴政沉默了,他摸摸周扶的头顶,视线渐渐悠远,仿佛透过这大殿在看些什么。
“朕当年,也曾为时间流逝而惶恐不安,”嬴政淡淡地说道:“在朕还在位时,朕一心让徐福找寻长生不老之药,赐予其八百童男童女,令其去海外寻找蓬莱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