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晖原以为父亲被残暴的晋王俘虏,必定是活不了了, 他怀着期待又羞愧难当的心情找到王猛, 违心询问道:“王丞相, 父王如今生死不明, 秦内谣言四起,我们该如何稳住局势?”
王猛根本就没有如苻晖所想来扶持他登位, 如今他将司马衷大咧咧派使者前来送的国书递交给了苻晖, 心中已经下定了注意。
苻晖狐疑地展开国书, 晴天霹雳!
“司马小儿, 竟如此猖狂!”苻晖又惊又怒,司马衷竟也敢提,这是在狮子大开口!
王猛双眸坚定, 他效忠于苻坚,即便苻坚身死,他也是拥立嫡长为先, 倾力迎回苻丕才是最主要的。
“司马衷所提之价格, 并非秦国不能承受, ”言下之意, 王猛是铁了心的要赎回苻坚了。
“丞相!这是秦国大半国库的数啊!一旦给了晋国, 他们将更加强盛,而我们秦国将元气大伤!”苻晖焦急道。
“以万金换回秦国国君,值!”王猛炯炯有神的目光仿佛要看透苻晖,他义正严辞地说道:“只要迎回国君,他日还能东山再起,还是说,晖王子已生异心?”
他这话正是戳中了苻晖心里的阴暗,他慌乱地挪开视线,忙说道:“怎么会!我也很想迎回父王!”
只是苻晖心里到底还是留下个疙瘩来,他本性心高气傲,在华夏历史上与慕容冲对战,结果屡战屡败,被苻坚责骂后索性自尽而死,显然心理素质不怎么样。
王猛只以为自己威慑住了好似有了异心的晖王子,他是大权在握的丞相,又是苻坚亲封的大将军,由他招揽大权,为苻坚奔走筹备赎金,朝中无人敢于反对。
司马衷就是摸透了王猛的性格,用了个不折不扣的阳谋。
还记得商议价格的时候,慕容冲曾经建议以目前更高双倍的价格来“卖”苻坚,结果受到了双票否决。
对于慕容冲的不解,周扶解释道:“价格不能低,可也不能高到他们无法承受,否则秦国破罐破摔拥立新帝即位,我们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司马衷与周扶叽叽喳喳地探讨起来,两位帝王思维敏捷,话题转到十万八千里,慕容冲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思路,索性安安静静等他们讨论出结果。
最终商议出来估算秦国国库的三分之二钱财为赎金,向王猛施加压力。
事已至此,这些事情都已经不是苻坚能够掌握的了,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苻坚醒来后大受刺激,悔恨莫及。
“苻坚如今在狱中如何?”司马衷问道。
下属回答道:“还算是安分,只是绝食不愿进食。”
“搞绝食?”司马衷挑了挑眉。
慕容冲皱眉道:“他想自尽?”
“若是想要自尽早就撞柱子了,哪里还会坚持到现在,”司马衷凉凉地说道:“你当苻坚有多么大义凌然,为了秦国考虑?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王者,否则你前世秦国后期也不会变得四分五裂生灵涂炭了不是吗?”
慕容冲沉默了,是的,苻坚有多么自私他深有体会,前一刻对他姐姐深情款款,后一刻就能为了稳固朝政将他们流放出宫,以至于姐姐克死他乡。
“那他绝食做什么?”
“贱人,就是矫情,”司马衷冷笑,他招来人手,对下属吩咐道:“你们去寡人的膳房拉个厨师,让他在苻坚的牢房外头,摆摊烤羊肉串,记得撒上寡人搜罗来的香料,寡人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少骨气!”
慕容冲大脑一片空白。
“羊肉串!”周扶晃晃脑袋,期待道:“要不我们今晚也吃羊肉串?”
“自己烤怎么样?”司马衷提议道。
“好啊好啊,你带了多少工具?香料够不够?”周扶感兴趣道。
“就我们吃,绝对管够!”司马衷乐呵呵地说道。
两个狼狈为奸的人一拍即合,行动起来是一样的风风火火,慕容冲目瞪口呆。
等等,我们不是刚才在聊赎金的事?
然而司马衷与周扶已经张罗起来了,不久以后,阵阵奇异的飘香钻入慕容冲的鼻尖,他的鼻子动了动,口中的唾液开始不受控制的分泌出来。
这……这味儿有毒!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叫嚣着饥饿,想吃!
司马衷捞起一串烤好的在慕容冲眼前晃晃,裂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吃了这串肉,就是自己人了,中途跳车可是会死的哦!”
慕容冲恍惚地结果了那串串,鬼使神差地将那串肉吃进了嘴里。
口齿留香,肉香四溢,人间美味,不过如是,慕容冲大脑一片空白!
周扶严肃地盯着架子上的串儿,时不时地翻滚一圈,在上头撒上盐、香料。
自己烤的吃起来更香了!
少年幸福地鼓起腮帮子嚼着,眯起的双眸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咪。
这贼船,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好?
慕容冲大脑迟钝了一秒钟,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在司马衷的蛊惑下吃了个十二分饱。
吃撑的感觉并不好。
捂着胀痛的肚子,慕容冲的腰腹不再如曾经那般纤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美食的填充下鼓了起来。
回到住处以后,慕容冲见自己姐姐慕容无考忧心忡忡地在屋内等候着自己,时而黯然神伤地抹眼泪,带着一身奇异的烧烤香气,慕容冲踏入了屋内。
燕国清河公主,慕容无考焦急地靠近慕容冲,在他三步之外停下脚步,她瞬间泪如雨下,哭泣哽咽道:“凤皇你,还好吗?”
慕容冲条件反射捂住胀痛的胃,他觉得自己得多走走消消食。
清河公主见他这反映,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你受苦了,晋王竟恶毒至此。”
慕容冲一头问号,欲言又止:“王姐,我没。”
“你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晋王虐待你了是不是?”清河公主大哭:“王姐没用,护不住你。”
慕容冲:……
不,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无论他如何解释,清河公主一心认定了他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还跑去拉来燕王慕容暐,恳求慕容暐为慕容冲请医官。
慕容暐见到与晋王相处一夜,已经有裙带关系的慕容冲,他的存在实实在在地提醒着慕容暐自己究竟有多无能,这让慕容暐羞恼成怒,心里已经有了膈应,不愿与慕容冲对视。
九分的不自然,一分的愧疚,自己兄长是个什么德行他前世就摸透了,慕容冲已经不在意了。
只是慕容暐动了动鼻子,口中哈喇子不受控制地在分泌者,说出了在场唯一脑子清醒之人的心声:“这什么味道?”简直该死的香,香到他想吃肉!
可足浑氏与清河公主一个劲地抹眼泪,她们围着慕容冲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洗澡。
可足浑氏哀凄道:“凤皇,你便当自己是被狗咬了,洗一洗就干净了。”
慕容冲:……
在母亲与姐姐的压力下,慕容暐派人去请来他们燕国原先的医官。
就是说周扶失忆又恢复记忆的那位庸医,这医官医术不怎么样,偏偏有一张令人信以为真的巧嘴。
医官为慕容冲望闻问切了一番,对燕国诸位在场之人说道:“中山王劳累过度,身体不堪负重,脉象沉重晦涩,忧思郁结在心,如今需要好好休息。”
可足浑氏想歪了,大悲不已,直叹母后无用,护不住凤皇。
清河公主更是以泪洗面。
慕容暐沉默着瞥开了视线,不与慕容冲对视。
慕容冲气歪了鼻子:庸医!我忧思你个大头鬼!
然而无论他如何解释,燕国众人在庸医的诊断之下一心认为慕容冲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悲伤笼罩着屋内。
次日,慕容冲找到周扶,向他大吐苦水:“母后与王姐她们为何要相信那庸医?她们怎不动脑子想想我根本毫发无伤!”
可足浑氏是怎样的智商,你还不明白吗?
周扶视线飘忽了一下,安慰慕容冲说道:“还好他们相信你受了伤,不然你还真得让司马衷抽上一顿,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慕容冲感觉自从燕国破了以后,身边的人都开始一个个都变得不正常了,简直莫名其妙!
“苻坚已经绝食第二天了,你要去看看吗?”周扶转移了话题:“司马衷今天让厨子在牢房外炒蛋炒饭。”
“蛋炒饭???”慕容冲惊奇道:“蛋炒饭又是何物?”
原谅见识小的鲜卑人没见过蛋炒饭,就是周扶自己都没怎么吃过,主要是平时口腹之欲不强,想不起来要去捣鼓这些,而司马衷显然比较沉迷于捣鼓这些美食。
饿肚子的时候,蛋炒饭的香气简直要了老命了!油与蛋花和米饭在热锅上翻滚,刺啦刺啦的声音促使人食欲大增。
苻坚背对着捞门坐着,紧紧捏着拳头,他的额头青筋暴起,闭着眼睛,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吞咽着唾液。
慕容冲与周扶来到地牢时便看到苻坚坚挺的背影,看到近在咫尺的仇人,慕容冲眼眶厉色一晃而过。
“如何了?”周扶询问那厨子:“炒好了没有?”
厨子咧嘴一笑:“公子稍等,马上就好!”
厨子一颠勺子,将炒完后香喷喷的蛋炒饭给了周扶与慕容冲一人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