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味如何?”
雨化田本意是问他这味道和刘长旻之死有什么关系,谁料晏良一怔,回答他:“难闻。”
雨化田:“……我是问你这气味和刘长旻有何关系。”
晏良干咳一声, 从善如流道:“这气味我曾在刘长旻身上闻见过,但我闻见的是种比这更淡的、且用了药草香遮掩的气味。”
若是刘长旻身上有这异味,自然需要用其他味道遮掩。晏良闻见那味道时正是某日在翰林院中抱着书去书阁,未能看清前路, 被树枝绊了一跤,经过的刘长旻扶了他一把。
短暂的接触间晏良闻见了他身上腥味夹杂着药草香的古怪气味,那时刘长旻松开手后,对晏良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你昨日可在他身上闻见了……”雨化田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昨日尸体的腐臭味太过浓重,即使有这气味大概也是闻不见的。
晏良接着道:“你不好奇这味道从哪里来的么?”
雨化田十分微妙地看他一眼:“这很重要?”
“重要。”晏良果断地说,“红痣和身形可以捏造,死人也可以,唯有气味不会。”
雨化田眯起眼:“何意?”
晏良:“死的人确实是刘长旻,却不是新科榜眼。”
“你是知晓真相还是随口胡说?我早就说过,不知道的事莫要胡猜。”
雨化田皱眉,他只觉得这探花郎看似什么都懂,实则只会胡扯。
“雨督主不是让我说出昨天没能说出口的想法吗?”晏良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被看轻的恼火,“这便是我的想法。”
雨化田已经开始想他带过来的这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而把这人带过来的自己怕不是脑子也进水了。
“为何这么说?”
雨化田决定再给晏良一次机会,好歹也是今年的新科探花,不至于随随便便地开口下定论。
晏良颇显踌躇,他已从雨化田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若是自己说出答案保不准会被丢出去——但是,不光棍的话,他就不是曾经名扬江湖的晏神棍了。
“我说了你淡定点儿。”
晏良说。
“……你说。”
雨化田心想这能有什么好不淡定的——
“我算出来的。”
他听见晏良如是说。
雨化田:“……”
他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不失礼地将晏良、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请出去了。
*
王怜花只看见李寻乐一人回来时有些意外,李寻乐将路上碰见了雨化田一事说与他听,说到自己明明爬上了车却被雨化田拦下时显得闷闷不乐。
王怜花心里好笑,得知雨化田未说会将晏良带往何处时在心中想了想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无非是程侍郎宅子或是刘长旻的住处——所以他也不急,反而李寻乐面上带着担忧。
“那位雨督主又不会吃了他,你急什么?”
王怜花撑着脑袋看他这傻侄子。
“可雨督主为何不叫上我?”李寻乐最为不解的便是这一点。之前的西厂曾大肆诬陷官员将人捉入牢中,如今这位雨督主掌控下的西厂虽不似之前行事毫无顾忌,可有先例在前,仍是止不住地让人担心。
王怜花想了想,没将答案说出来打击他。
那人想必是觉得李寻乐派不上用场吧。
傍晚已至,晏良仍未归家,而李寻乐和王怜花已早已用过了晚饭。
李寻乐思忖着雨督主找晏良有何事——若是和刘长旻有关,为何昨日不说,今日独找了晏良一个?
……莫非是怀疑晏良与刘长旻之死有关?
王怜花看不下去李寻乐忧心忡忡的模样,正好闲得无聊,便提出他出去找找晏良,若是晏良还活蹦乱跳他便把人带回来。
李寻乐疑惑道:“前辈又怎知他们去了何处?”
王怜花不甚在意:“你不必担心,我心中自有定论,大不了都去一趟。”
他离去时仍做“花姑娘”的打扮,李寻乐望着前辈袅袅婷婷而去,心中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当日在街上见过“花姑娘”的人很多,这些时日他住在李宅附近的人也都知晓,当他从李宅走出时,便有人将视线投注于他。
王怜花早已习惯了来自他人的视线,无需对视便能分辨出其中蕴含的情感。
种种情绪概括起来便是兴奋、好奇……类似于看见了话题主人公之一的兴奋。
在那许多视线之中,有人紧紧地盯着他。
王怜花心中不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抱臂环胸倚着客栈的门框看着他,眼中含笑,唇角微勾。
看到他的第一眼,王怜花心里便产生了反感。能叫他第一眼就讨厌的人定然是无论如何也处不来的人,王怜花仅仅与他对视了一眼便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青衫少年看了看他去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
王怜花先是去了最近的地方,刘长旻的宅子。他早就打探到了刘长旻的住处,本想着等西厂的人走了后来这里探查一番,谁料今天因晏良打破了计划。
刘长旻租住的宅子外那些西厂的人还守着,门口停着辆马车。王怜花远远地望了眼,便寻了个空处去了后院想翻进去,却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等、等等!!我说的是实话!”
晏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诚恳。
王怜花在墙下站定,侧耳听着,颇有些看热闹的样子。
“我不信。”
雨督主的声音冷冰冰的,似是天山上终年不化的雪,将声音主人的情绪展示的淋漓尽致。
“让我信一个新科探花是神机妙算的算命先生,你倒不如让我信母猪能上树。”
王怜花乐了,这雨督主说话还真是有趣……只是母猪不能上树,这新科探花倒真是个神机妙算的算命先生。
院中似乎静了一瞬,随后王怜花便听见雨化田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王怜花朗声道:“我进不去。”
他这声音柔中带娇,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自他口中说出如同撒娇。
——是的,“花姑娘”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掉马,这是王怜花身为易容高手的职业素养,是不容亵渎的尊严。
雨化田听了那声音不由得一愣,来人和他预想中的并不是一个人……连性别也不一样。
晏良无言,心道王怜花这家伙来就来了竟然还要继续演……他这回可没有心思陪着演了。
雨化田心里奇怪,却还是开了后门让人进来,冷冷地打量着这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花姑娘”。
花姑娘柔中带怯,悄悄地看了眼站在门边的雨化田,待望见晏良时眼睛一亮,飞也似地扑入晏良怀中,像只杏色蝴蝶,姿态窈窕。
晏良稳稳地扶住她,温声问道:“你为何来了此处?”
花姑娘温温柔柔地仰视着他,道:“你昨日说要来刘榜眼家中查探……我想着你大概会来此处,便瞒着李大哥悄悄来了。”
晏良:嗯,是李寻乐担心他,所以王怜花才来了。
“外面这么多守卫,你又是如何到了那外面的?”晏良循循善诱,问出了雨化田想知道的问题。
花姑娘迟疑道:“有一位绯衣公子带我绕过了那些守卫……我问了他的名讳,可他不曾告诉我。”
雨化田微微眯起了眼,问道:“你是在何处碰见那位绯衣公子的?”
“我、我在一家客栈门口遇见他的,是来福客栈。”
王怜花随口把来时路上碰见那青衫少年的客栈名扔了出来,那少年看着便令他不大舒服,倒不如让西厂的人去找下那人的麻烦。
就算衣裳颜色不一样……若是那少年有秘密,以西厂的能力总归能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若是那少年没有秘密,便不会引起西厂的注意。
晏良见王怜花说的煞有介事,忍不住纳闷,那绯衣公子摆明了就是在说王怜花自己……怎么还真的有个客栈名?就不怕被查出来是胡扯的吗?
雨化田若有所思,对花姑娘并不在意,反而深深地看了晏良一眼,似乎在琢磨些事情。
晏良与花姑娘相互扶持,看起来又弱又小又可怜。
“你们走吧。”
雨化田似乎想完了,挥手让两人离开。
晏良和王怜花对视一眼,稳中带疾,动作一致地往外走。
雨化田站在院中望着刘长旻的房间兀自沉思,心中想着晏良之前说过的话。
那位花姑娘来之前,晏良曾对雨化田说:“——你不如让一只狗闻闻这床上的味道,看能不能找到有这气味的人。”
晏良说出这话时毫无前因,莫名其妙便蹦出来一个后果,雨化田怎么可能信他。
只是晏良说得振振有词……
雨化田又想起那日在花魁红袖房中见到的另外一名绯衣青年,他本以为那青年会在今日追着晏良来此处,可来的人却是和晏良那位与案件毫不相干的红颜知己。
众多线索交杂在一起,实在是令人烦躁。
作者有话要说: 听见“花姑娘”的声音时——
晏良:我才没心思陪你演啊。
花姑娘出场时——
晏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