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亲自去接,但路途遥远,请假一事也相当麻烦, 晏良只能选择了相对保险的方法。那镖局声誉良好, 再加上有晏良的重金要求, 镖头拍着胸膛应下了这件事。
接晏慎明进京一事安排好之后, 晏良继续勤恳工作,充分将咸鱼翻身之力投入到工作之中。
翰林院的同僚都十分好相与,与他们同届的榜眼刘长旻比他们年纪稍大, 也更为成熟。
尽管从真实年纪上来讲,晏良才是最老的那个。
与翰林院的同僚熟悉之后他们也会组团去喝个小酒,听个小曲。
这日, 晏良和李寻乐下了班,回家换下官服,又出门去了和翰林院的同僚约好的酒楼。
晏良看着头上的那块牌匾,陷入沉默。
“你……知道红袖阁是青楼吗?”
晏良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李寻乐的表情不太好:“……不知道。”
他们此前约的一直是普通的酒楼, 吃顿饭各回各家还能联络感情;这回有人组织了聚会两人想着还是老样子便应下了。
……谁能想到是青楼呢。
晏良无言过后抬腿便往里面走——来都来了就算是青楼也得吃了再回去——李寻乐却悄悄拉住了他的胳膊,晏良疑惑地扭头看他。
“真、真的要进去吗?”
李寻乐的耳朵有点红。
晏良:“……”
晏良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青楼的老鸨便迎了上来,其他的姑娘们也拥着两人往里走。
“可是晏探花和李状元?哎呀果然真人比听来的更俊朗呢,两位快快上楼,其他官爷们都来了,雨泽姑娘今日可是为了一睹状元郎和探花郎同意陪侍了。”
老鸨话不停,李寻乐慌了:“等、等等!我……”
反抗无效,李寻乐求助般地看向晏良,晏良却想着老鸨口中的“雨泽姑娘”而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被拥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晏良推门而入,房中答应参与聚会的人早已坐齐,就差他们俩了。
屋内琴声动听,如山间泉水叮咚。香炉烟雾袅袅升起,嗅着气味似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丁香。
房中央有一位红衣姑娘端坐,姿色秀丽,低垂着眼轻抚琴弦。
红衣姑娘抬眼向他看来,柔柔一笑,似弱风扶柳,双瞳剪水,情意绵绵。
晏良右眼皮猛地一跳,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凉意。
“雨泽姑娘确实姿色秀丽,晏兄倒也不必如此盯着人家吧?”
刘长旻笑着打趣,其他人也哄笑起来。
晏良看起来很不好意思,朝那雨泽姑娘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我失礼了。”
雨泽姑娘羞怯一笑,柔声道:“晏探花不必介怀。”
晏良笑了笑。
待坐入席间,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打趣,说那雨泽姑娘想必已折服在晏良的风姿之下,晏良笑着当作夸奖应下了。
“李兄为何脸红了?莫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有人打趣李寻乐,一人起头其他人也跟着打趣。晏良和李寻乐对比明显,便有人笑称晏良年纪轻轻想必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辜负探花郎之称。
“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李寻乐纵然极力掩饰,但通红的耳朵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众人看着他,都笑了起来。
雨泽姑娘并非唯一一位陪侍的人,还有其他三名姑娘在一旁倒酒陪侍。
当雨泽姑娘红着脸为晏良倒酒时,不经意间碰到晏良的手指,受惊般地收回了手,又含羞带怯地看向晏良。
晏良:“……”
他朝这娇羞的姑娘笑了笑。
并感觉到一种诡异而又微妙的熟悉感。
他们聚会都是谈些漫无边际的事,很少讨论政事。但这回谈着谈着刘长旻却提起了皇帝不久前新任命的西厂督主,说了几句便被一位前辈打断了,刘长旻恍然惊觉,立马转移了话题。
朝廷官员私下不可妄议政事,刘长旻此回却是破了例。
晏良对朝廷上的事不大关注,听到刘长旻谈起这件事,想了想,只记得那位厂公似乎叫雨化田。
大家心照不宣,不再提这件事,喝酒吟诗,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晏良跟着一同喝酒,却觉得有点头秃。
雨泽姑娘总是含羞带怯地看他一眼,他看回去时又低头不看他。
晏良被看得毛骨悚然,其他人都偷偷地朝他笑,连李寻乐也在笑——他们笑的含义大概类似于当了媒婆促成好事——晏良露出一个尴尬而又有点惆怅的微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摩挲着酒盏,雨泽姑娘的视线时不时地朝他移来,晏良憋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侧首朝雨泽露出了一个笑脸,两人视线对上了。
“姑娘可是姓王?”
晏良温声问道。
雨泽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讶异,回答道:“小女子姓池。”
哦……姓池……
晏良面无表情:“哦。”
“池雨泽……是个好名字。”
他给予了十分中肯的评价。
“晏探花过奖了……”池雨泽忽然面露忧伤,“可名字好又如何,终究是一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子……”
晏良缓缓执起池雨泽池姑娘的一双柔荑,温声道:“若是姑娘愿意,在下愿为姑娘赎身。”
雨泽姑娘惊讶,却摇了摇头,哀戚道:“小女子配不上晏探花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探花愿为小女子赎身,这番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晏良微微一笑,轻声道:“雨泽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在下当不起光风霁月一词,雨泽姑娘过奖了。”
李寻乐茫然地看着他们俩,这两人发展成这副局面似乎水到渠成,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雨泽姑娘嫣然一笑道:“晏公子莫要谦虚了。”
行,你装,你演,你继续演。
晏良笑意盈盈。
两个人对着笑。
晏良叹道:“今日见了雨泽姑娘,在下方知倾国之色是何等绝色。”
池雨泽低下头,显得十分羞涩。
晏良正要开口继续演下去,便听见对方又小声道:“若是晏探花执意为小女子赎身……也不是不可。”
晏良:……这个情节还没完么?
只见这风流潇洒的探花郎遗憾道:“……实在抱歉,我忽然想起我如今身无长物,穷鬼一个,家中还有一幼弟需要照顾,想必是没有足够的财物为雨泽姑娘赎身了。”
雨泽:“……”
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两人对话的众人,本以为能见证话本里才会有的才子佳人喜结良缘的佳话,却不料最后是这么个结局。
……而且这理由还是如此朴实,充满了生活气息。
晏良收回手,倒了一盏酒,轻轻地、温柔地道:“若是你愿意等我……就喝了这盏酒。”
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眼神缱绻而又缠绵,又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雨泽心口一堵,伸手将酒盏接了过来,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相携着离开了红袖阁,临走前晏良深情地与雨泽姑娘对视一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众人以为晏良十分伤心,还好心地安慰他。
晏良难掩惆怅,笑着说自己无事。
安慰来的更加猛烈,而刘长旻尤甚,表情同样是十分惆怅,看起来也有个很长的故事要讲。晏良被刘长旻的手掌拍得肩膀疼,但知道他是安慰,只能受着。
众人分开后,晏良和李寻乐走在回家的路上。李寻乐心想晏良即使说着自己无事,想必还是难过于无法为雨泽姑娘赎身一事。
这世间两情相悦却能携手一生的人少之又少,李寻乐见晏良对雨泽一见钟情,不由得踌躇,希望能助他得偿所愿。
但是以晏兄一身傲骨,想必不愿接受他的帮助……
李寻乐心里思绪纷杂,侧首窥向晏良,本以为会见到对方惆怅而又悲伤的神情,却不料晏良嘴角含笑,眉眼弯弯,好似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李寻乐:……????
晏良注意到他的视线,发现自己高兴的过于明显,忙收敛了神色,然而眼中的笑意却无法消去。
李寻乐迟疑道:“晏兄似乎很高兴?”
晏良微笑道:“遇见了一位故人。”
李寻乐疑惑不解,他们此前一直在红袖阁中,若是碰见了故人……会是谁?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晏良的那位故人正是红袖阁中的雨泽姑娘。
……这样说也不对。
硬要说的话,雨泽不是名姑娘,而是位男子,还是他认识的一位前辈。
他二人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在院中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石桌旁,云影遮住他的面容,唯有月光照出了他的一侧衣角,绯色鲜艳夺目。
“你们走的太慢了。”
那人毫不客气地道。
李寻乐一惊,这声音分明是红袖阁的雨泽姑娘。
晏良懒洋洋道:“毕竟谁也不像你武功盖世。这短短的距离对你来说不成问题,对我俩来说很是问题。”
乌云渐渐移开,那人的面容也显露在他们面前,却不是李寻乐以为的雨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