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了一耳朵有关晏良为人的猜测,离开那家小酒馆,走了一会儿,晏良忽然叹了一口气。
轩辕天九和易遥清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对方双手揣在袖中,遥望远方白茫茫的一片,神情复杂,隐隐有怅然之色。
“高处不胜寒哪。”
他叹道。
易遥清对此的回应是飞起一脚扬他一身雪,轩辕天九在一旁默默围观。
————
二十年内邀月并没能杀死晏良,她强晏良更强,永远也打不过他。长时间的你来我往,以至江湖上一度出现了有关晏良与邀月的赌局,赌注极低,每次都有人猜邀月是否会赢,但晏良赢的次数多了后众人便觉得没了趣味,不再开这个赌局。
晏良也凑热闹为自己下注,赚到了一点小钱,易遥清对他的行为嫌弃不已,批判他这行为磕碜极了,而晏良义正言辞地反驳她说相信自己并不是件磕碜的事。
不知为何很有道理,易遥清一时不知该怎么驳回去,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和晏良说的压根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情,但那时早已过了堂堂正正反驳的时机,易遥清不由得心里一堵,暗道今后再和晏良争辩她就是狗。
……然而她后来还是忍不住,当了许多年的狗。
————
他们的旅途行到一半,在江南江家的隔壁买了件宅子,同江枫一家做了邻居。
逢年过节他们便会回到江南,和江枫夫妇以及两个孩子聚一下,偶尔燕南天也会来江南。
轩辕天九曾同晏良有过数次似是而非的对话——其实不要那些对话,他也早就明白晏良并非风来——有些事直说无益,风来是他的朋友,晏良也是他的朋友。
晏良在这个世界勉强撑到了第十九年,最后几年身体衰弱下来,他便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在最后一年开开心心地养老。
易遥清与轩辕天九遍寻名医,希望能治好他这不知缘由的病症,但晏良很快就制止了。
他自己学过医,也数次经历过这种情景,自然不忍看他们白忙一场。
但易遥清道:“不管治不治得好,起码试一下。”
轩辕天九在一旁看他,两人的神情中带着恳求。
晏良苦笑,但还是听了他们的话,按时喝着并不会起作用的药。
最后的最后,他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躺在摇椅上,双手揣在袖中,笑着闭上了眼睛。
易遥清端着药碗踏入院中,发现她的朋友已经闭上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药碗从手中滑落摔碎,随着一声清脆的脆响,苦涩的药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易遥清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落下了眼泪。
轩辕天九抱着蜜饯罐也踏入院中,看清院内的景象后一愣,险些抱不住手中的陶罐。
……晏良死了?
轩辕天九想起今晨晏良一如既往、懒洋洋的笑容,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又少了个朋友。
————
邀月得知他快死时茫然又愤怒,赶到江南晏良家时却没有破门而入,而是在客栈里停留了几天,但几天后她便听到了晏良逝世的消息。
他死了。
那时晏良与邀月相见已是一年以前,邀月念着二十年之期将至,力求在最后一年杀了晏良,因此闭关修炼,希望武功再上一层——谁料那次相见便是最后一面,那也是最后的一场比试。
晏良的朋友一脸悲痛,邀月站在客栈二楼看晏良的棺木被人抬着穿过长街,神色冷淡。
既然晏良死了,再过一年,那她便该算旧账了。
这样想着,邀月却怅然若失,心情复杂。
晏良本该死于她手,但他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早早逝世。
直到最后也在气她,不让她如愿。
邀月对那死去的人更为厌恶了。
江枫双生子的武功路数与晏良颇为相似,邀月败于两人之手,回去移花宫后便开始闭关,许多年也未曾出谷。
易遥清后来并没有回过移花宫,邀月似乎遗忘了她,怜星也没怎么联系过她,因此她和轩辕天九就那样在三人一同购置的宅院里继续住了下去,偶尔也会外出游玩。
但两个人的旅途比起过去三人同行,总是有所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个世界完啦——
这里透露一下,下个世界和“故人”有关_(:з」∠)_感谢在2020-04-29 23:03:47~2020-04-30 23:4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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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山水有相逢(一)
陆小凤发现花满楼似乎总是能捡到一些十分有趣的人。
虽然他只捡了两次, 那「一些」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一年前陆小凤被人坑去北疆,千辛万苦地解决了案件,从北疆跑回江南想找花满楼安慰一下自己饱受摧残的心灵,却见到了两个伤患。
那场景太过微妙也太过熟悉, 以至陆小凤险些坐空了椅子。
那两人来路不明, 花满楼是在郊外扫墓时嗅见空气中的血腥味, 循着气味遇见了在草丛中昏迷不醒的两人。
花满楼心善,救下了两人, 那两人醒来后报上姓名——一个是展昭,一个是白玉堂。
那两人显然是极好的朋友, 甚至还有昵称——白玉堂偶尔会叫展昭为猫儿, 而展昭则回敬他为白耗子。
白展二人皆是性情率真之人,却绝口不提自身来历,他们不说, 花满楼便不问。只是陆小凤来后同他们相处, 得知了事情缘由, 愈发觉得这与当年的情景竟然莫名地有所重合。
白玉堂与展昭养好伤后便离开了百花楼在江湖上行走, 陆小凤总觉得他们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只因他们去的都是些有着古怪传闻的地方。
如今一年已过,白玉堂与展昭又回了江南去找花满楼, 那时正值清明过后不久,花满楼刚刚从花家祭祖归来,陆小凤随后也来了。
白展二人知晓花满楼是为故友扫墓而在郊外与他们相遇, 猜出两人如今都是为了这个朋友而齐聚于此。
他们闲谈一般的交流着,白玉堂问起他和展昭在江湖上曾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想着陆小凤朋友遍天下指不定认识他,便问了一下。
“那人可使剑?”陆小凤听了白玉堂的描述——白衣、面上带笑——不由得嘴角一抽, 隐隐有了猜想。
“不。”白玉堂否认,“他不曾配剑。”
“……我估计你俩遇见的人是太平王世子,他在江湖上的名字是宫九。”陆小凤给出了答案,眉心一个劲儿地跳,“脾气古怪,下次遇见了别搭理他。”
展昭道:“那人可是与你有仇?”
陆小凤一说起来这个就郁闷不解:“没有!我此前和他无怨无仇,从未见过面,可他自从第一次与我相见便看我不顺眼。”
看不顺眼的后果便是一个劲地给他挖坑,陆小凤为此数次险些丢了性命,那回被坑去北疆也是宫九的手笔。
若非晏良带着宫九同他在那破庙相见,陆小凤是绝不会和宫九扯上关系。宫九对他的厌恶来得莫名其妙,陆小凤一直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即使遇见宫九想追问缘由,宫九也只是笑得意味深长,对他冷嘲热讽,从不说缘由。
陆小凤说起宫九便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晏良,眉眼间便忍不住带了几分怀念。
白玉堂看着他,道:“想来是你不知何时惹了他罢?这世上何来毫无缘由的厌恶。”
“我从未惹过他,他对我便是毫无缘由的厌恶。”陆小凤斩钉截铁,“他对我那朋友虽然谈不上好言好语,却也曾相安无事同行过,唯独见了我好似和我有深仇大恨——自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
白玉堂一笑:“看来是你太惹人嫌了。”
展昭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后略带歉意地望向陆小凤,陆小凤倒也没有这么心胸狭隘,只是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十分有趣。
白玉堂悠悠道:“同样都是认识不久,宫九唯独对你看不顺眼,你那个朋友想必是个十分讨喜的人。”
展昭干咳一声,而陆小凤则是想了想,道:“他不讨人嫌就算了,怎么可能讨喜。”
展昭莞尔,从陆小凤的话语中发现他确实与他那朋友关系极好,在此世行走一年,他也同陆小凤的朋友有所交集,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问道:“你那朋友是何人?莫非是司空兄?”
陆小凤道:“不是司空那猴精,正是我和花满楼此次要去扫墓的朋友,他叫晏良。”
他早已接受了晏良英年早逝的事实,说出口时并不觉得难过,但让他意外的是展昭与白玉堂对他那句话的反应。
误触伤口的歉然在听见「晏良」二字时变成了愕然,展昭怔怔地看着陆小凤,而白玉堂则是神色微变,手中搬花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们之前交谈间时正在准备陆花二人扫墓用的物品,花满楼被街边小摊上的老婆婆叫住,拿着两块烧饼上楼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我与白兄有一个朋友……也叫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