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幼璇道:“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乔瞳不吭声。
商幼璇:“我戴上耳机了,我去取个车,今晚时间都是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理我就什么时候理我,晚上睡觉也不挂。”
乔瞳耳朵仔细贴着听筒,果然听见走路时靴子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不像是柏油路上的感觉。
“你还在别人家里吗?”乔瞳闷声问。
“对啊,一出来就给你打电话了,秦暮打我十几个电话我都没理。”商幼璇故意夸张道。
“那你快拿车子,一会再说。”乔瞳的气非但消了,而且迅速地开心起来。
“宝贝儿吃晚饭了吗?”商幼璇独特的声线在夜风里仿佛带着一层别的意味,像是诱哄人的撒旦,让你献出生命都心甘情愿。
乔瞳轻而易举的被俘虏,脸一热,低声说:“嗯。”
“吃得好不好?”
“嗯。”
“吃的什么?”
“小区附近一家法国餐厅,鹅肝和红酒。”
“下次我们一起吃烤肉?”
“可是下次还要等很久。”
“一周而已嘛。”
“我现在就开始很想你了。”
商幼璇从包里找出钥匙解锁,拉开车门,抬起长腿跨坐进去,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自从她上次把那句喜欢说出口以后,时不时就“想你”、“喜欢你”什么的都挂在嘴边说,商幼璇虽然喜欢听,但也不免觉得她有点幼稚,小孩子脾气。
心中的权衡又多了一条,耍小孩儿脾气,她最讨厌的恋人缺点之一。
“要是下次你再接不通我电话,一定是因为我有事情在忙,晚一点我有空闲了会给你回过来,不用这么着急,更别急得哭鼻子,给别人看到了多丢人啊。”商幼璇暂时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道。
“好。”乔瞳答应了。
“乖。”
乔瞳道:“对了,我打算找个家政帮我做饭遛狗,我跟小杨说最好找兼职的大学生,素养高一点。”
“这很好啊,你上班忙不忙?”
“忙,所以不一定每天都有空找你。”
商幼璇听起来并不介意,话语里甚至有笑意:“其实不需要每天找我的,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有空就说两句,没空也没关系。”
乔瞳满腹的愧疚还没成形便凝成了一团冷雾,忽忽悠悠地散在了滚烫的胸腔里,凉水浇下去,过于激动的心跳被阻滞,渐渐恢复了正常速率。
她说:“好,知道了,我今天路上坐车有点累,想先睡觉了。”
她的话音是绵软的,和她今天情绪激荡时喊“商幼璇”的时候一样,只有亲眼见到她,才能看到她眉宇间的冷淡。奥利维亚用爪子扒拉她裤腿,乔瞳蹲下来单手搂着它的脑袋,手掌来回抚摸着它颈间柔软的皮毛。
奥利维亚舒服得哼哼了两声。
商幼璇笑笑:“本来打算和你说一下那个活在古代的老先生的,那你先睡觉吧,明天见。晚安。”
“明天?”乔瞳心里一惊一喜。
“明天微信里见啊,你以为什么?我要去公司上班的。”
“哦……”
“不委屈了,乖,快去睡觉。”
“晚安。”
“晚安么么哒。”
屏幕上跳出通话结束四个字,乔瞳瞬间就后悔了,好不容易等到人家有空了闹什么小性子。这一下气也没了,就剩下后悔了。
乔瞳问:“我该不该再打回去?”
奥利维亚:“……”
我哪知道啊汪。
乔瞳索性席地而坐,反正地上都铺着羊毛毯:“你也觉得我该打回去,是吧?”
奥利维亚:“……”
你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安啊汪。
然而再打过去又占线了。
秦暮给商幼璇打了十几个电话,夺命连环call,微信发了二十来条,“在不在”、“在不在”、“我要死了”、“你怎么还没忙完啊”、“是不是吴老头又叫你去他家了”、“你快回来~我已经承受不来~”、“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我的心里满是伤痕~”
一看就没什么正经事。所以商幼璇并不急着回,解决完了乔瞳那边,才不慌不忙给她拨回去。
“秦大小姐又有何贵干?”
秦暮有气无力的说:“我在你家门口蹲着呢,你快回来吧。”
商幼璇:“大好的周日不和男朋友在家里翻云覆雨,半夜怎么又跑我家来?”
秦暮:“天天呆一块儿,会影响新鲜感。行了别墨迹了,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真的,我分分钟死给你看。”
商幼璇丝毫不为她的“威胁”所动,正打算调侃她两句,居然又有电话进来,她心头蓦地一股无名火起,这一天的还没完没了了!
斜眼瞥了下屏幕,看清上面跳动的名字,商幼璇心里的烦闷却没有半点减少的迹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怕一开口泄露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对方,商幼璇调整了两下呼吸,等对方先说话。
乔瞳捏了一下自己拿电话的那只手的手臂,撒谎撒得并不高明:“我睡不着,要不你还是跟我讲讲那个古代老先生的事吧。”
商幼璇压着脾气,柔声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明天再和你说好不好?”
乔瞳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商幼璇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响,奥利维亚的叫声,开门声,关门,又开门,拉开凳子的摩擦声,手机被放在某个平面上,咯噔一声,商幼璇下意识捂了一下耳朵。
乔瞳忙道:“对不起,急得手抖了一下。”
商幼璇好奇道:“你在干什么?”
“弹琴给你听。”
“我……”商幼璇刚想说她听不懂钢琴曲,那边就传来了几乎所有现代中国人都听过的一首欢快的儿童歌曲——《两只老虎》。
“doremidodoremido
mifasomifaso
solasofamidosolasofamido
misodomisodo”
弹完了一遍,相同的伴奏又响了起来,一道悦耳的歌声从耳畔传来,在黑夜里无人的郊区街道听起来格外的空灵:“ping
herjohn
morningrningbellsareringing.
g.”
商幼璇的父亲信仰基督,她本人在中国出生长大,信仰唯物主义,但是对宗教保持着基本的尊敬,在国外经常会跟着去教堂做礼拜,也喜欢在教堂和穿着白袍的神父聊天。神父说:上帝保佑,天堂就在你心外,门在心里。
乔瞳的歌声就像神父所言,是不染一切尘垢,能够令人忘记一切烦恼的来自天堂的门里的声音。
其实也没有可烦恼的事,无非就是接连几个电话都被人打断,商幼璇按着自己的眉头发笑,觉得自己刚刚的烦躁简直不可理喻,幸好没有乱发脾气。
“你再唱一遍吧,要中文版的。”听完了,商幼璇睁眼说了个好大的瞎话,“我不喜欢听英文歌。”
即使她手机歌单里一百首有七十首都是英文。
这所公寓位置、采光是乔瞳拜托专人挑选的,设计很好,月光充分地照进来,皎洁地铺洒在黑白分明的钢琴键上,一室清冷。
乔瞳赤足踩在羊绒毯上,一只拖鞋留在了书房,另一只落在了路上,月光也映着她脚腕边一圈淡淡的凸出来的白色疤痕,像是狰狞的蝴蝶,痕迹那么深,十几年也没有完全磨灭。
她的手指动了起来,白色的蝴蝶挣脱琴键,在月光下翩翩起舞,在琴声里死而复生。
……
商幼璇开了多久,乔瞳就弹了多久,都是一些符合商幼璇钢琴审美的儿歌,除了《两只老虎》,还有《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一闪一闪亮晶晶》,传唱度很广的《雪绒花》,凡是商幼璇要求她唱的,也一一应允。
商幼璇喜欢听国内的周杰伦,喜欢以前电视剧里的插曲,乔瞳就说明天让小杨把周杰伦歌的谱子和电视插曲全部发给她一份,每天晚上回来学一首。
商幼璇把车倒进车库,拔了车钥匙,没下车,说:“我到了。”
“嗯。”
“秦暮又给我打电话了。”
“那你快上去吧。”
“你先挂。”
乔瞳主动挂了电话,踮着冰凉的脚,回头找拖鞋去了。
商幼璇家门口蹲着一个人,蜷缩成一团,靠着门打盹儿,她一打眼没认出来是秦暮,那人听见响动,一个激灵醒过来,在灯光下照出一张苍白得无以复加的脸。
“终于回来了,快开门让我进去趴会儿。”
秦暮一下没起来,商幼璇连忙扶着她一边开门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被我爸打了,嘶——轻一点,别扶胳膊,扶腰,那块儿是好的。”秦暮一瘸一拐地进去,小心翼翼地撅着屁股趴在了沙发上。
“我去房里拿医药箱,”商幼璇的声音越来越远,“这回又为了什么?”
秦暮冲卧室嚷道:“还不就是和他儿子干了一仗。”
“那不是你哥啊?”
“小三生的孽种,鬼才认那个哥哥!”秦暮嚷完了,扯到了伤口,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气哼哼的,“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见一次我就掐一次,有本事别叫我回家吃饭啊。”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商幼璇拿来医药箱,搬把椅子坐在沙发边上,支使道,“脱衣服。”
秦暮一秒弱柳扶风,虚弱道:“没力气。”
“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