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抱住自己,缩了缩脖子,两条粗眉像毛毛虫似的扭在一起道:“港……港生啊,不然今天就早点睡吧,你天天那么累,大哥我也是……真的冷啊。”
华港生抓了抓头发,抿嘴,“那我就回屋了,大哥你也去睡吧。”
得了他这句话,华京生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往屋里跑,但是他这刚迈开步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赶紧拽住了华港生的胳膊,紧紧盯着他道:“你同他这几天还有联系吗?”
华港生被他这问题问了个猝不及防,立刻便回想起了几个钟之前,在阴暗的巷子里被枪指着脑袋和对方接吻然后被吻得差点要断了气的那个记忆。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原本苍白的脸颊突然有些发烫,一句话讲的都开始结巴起来,“怎……怎么了?突然问到这个?”
还好屋子里的光并不亮,而且他又是背着光站,所以他这脸颊发红的模样并未被华京生看到,也免去了一场无谓的争吵。
华京生大约只当他觉得尴尬,也没有多想,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劝道:“如果没有必须要同他联系的理由,你这些日子尽量躲着他些吧。”
“怎么了?”华港生从他那有些严肃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的不对劲,忍不住就追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华京生犹豫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他,然后又赶紧躲开了他的目光,皱了眉头,“新武最近的坐馆选举又要开始了,我听到风声说那个刀手明好像有意向同他商量些生意,他们这种大帮派里头的水我不明说你也知道,每一次坐馆之争都牵涉到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你要是能躲开就千万别往上凑,他们这一旦有个什么事,那可都是要见血收命的,正当多事之秋,你也小心一些。”
华港生听他这么说,目光微闪,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些之后,便乖乖冲着华京生点头,“知道了,大哥,你快去休息吧。”
叮嘱完这样一番话以后,华京生的样子看上去安心了许多,他回屋关门睡觉去了,但华港生却又突然没了困意——
仅仅是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却已经明白过鲁德培这人究竟是什么样了,对方的心思深不可测,并且也太过自傲,这样的性格总有一天会让他吃上一个大亏。
而华京生方才所说,帮派之间的竞争竟然也将对方牵扯了进去这种话,他虽然没有听到对方亲口承认过,但心里却是信了几分的。
华港生明白,警署的人已经盯了鲁德培许久,这下再多一层帮派之间的关系,只怕警署那头的人盯得会更加紧了。
他抓了把头发,只觉得心里突然烦躁起来——
那人不会就这么轻易屈服在威胁之下的,即便是心里明白自己被盯上,他肯定还会一切如常的继续活动,该做的交易也不会停手。
可是若让他继续如此放肆下去,警署那头会怎么办?
抓了他?
还是……杀了他?
华港生捏紧了手中的烟盒,被抽出一半的香烟被挤压地有些变形。他皱着眉头从兜里掏出火柴,将烟嘴咬在口中,唰地一下将香烟点燃。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以他警/察的身份,他自然是要协助警署将那人抓捕归案的。
可是……他却忍不住犹豫起来。
他下不了手,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人就这么被抓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让对方逃——
可是这样的想法,却是背叛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华港生抽了一口烟,坐在沙发旁抱着头,深深弓起了腰,有些痛苦地将自己藏进阴影中。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要怎么办……
第16章 询问
这事情的源头还是在于鲁德培的态度,若是他执意不服输,非要一意孤行,真的没有人能将他拦下来。
桌上的烟灰缸中的烟头已经快要堆成了小山,屋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华港生深吸了一口气,又赶紧忍住咳嗽的欲望,生怕被进屋睡觉的华京生听到,直把自己憋得两颊通红。
这事情除了让鲁德培自己解决,其他办法都是无解之题,任由他思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鲁德培这个人是绝对不会逃跑的,那这样子一来,警署开始收网的时候,他又要怎么办?
华港生简直苦恼极了。
就算他抛去与对方纠缠不清的这个缘由,剩下的还有一层亲情维系在他们之间,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
华港生闭上眼,脑中乱糟糟地一片,各种各样的信息和想法都在其中互相碰撞,这让他生出了巨大的无力感。
但他这状态没有持续很久,一阵嘈杂的电话铃声响起,吓了他一大跳,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过去接通电话,脑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通电话难道是那人打来的?
“港生。”
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通过电波从那头传过来,华港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是他想多了以后,又觉得有些小小的失落。
随即,他又为自己这失落感在心中痛骂了自己好几声。
“李sir,你怎么这时候打来了?”
“我问你一件事,在鲁德培那边待的这段日子里,你见过丁强吗?”
华港生被他这没来由的询问给问得一头雾水,“丁强?我唔知他啊,他是何人?”
“他同你一样,是我们安插在那边的一个暗钉,不过他不是警署的人,而是我很早便买通的线人。”李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累,“起先他盯的是鲁德培的父亲,自从鲁德培接手后便换了目标,但从昨天开始,他就突然没了消息,我查了很久都没有将人找出来……我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所以问上你一句。”
华港生被上司的这一番话弄得有些震惊,但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也没有关于对方的记忆。于是他就照实跟李警官讲了清楚,然后换来了电话那头沉沉的一声叹息。
“这样子看的话,我们大概是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说着,那头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港生啊,你最近……觉得怎么样?”
华港生不太明白上司的这句话,便有些诧异地“嗯?”了一声,然后就听对方语气犹疑地继续道:“之前交给你的那个任务……只怕是也不行了,不如你想一想,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以后,还要不要重新回咱们警署来吧。”
华港生被对方这突然做得决定说懵了,他眨眨眼,有些急切地追问:“李sir,为什么我不能继续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对面那头传来了叹息声,“你一直都想做出一番事业,我也知你想立功的心思,可是你同鲁德培的关系搞成现在这样也是我们谁都没料到的,这是我害了你……可是你确实不适合继续再跟进这个任务了,而且我们也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不然你就……”
他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讲,但华港生已经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事折腾到现在这样,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带着感情去执行任务,有很大的几率会感情用事,而这种情况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连他自己都猜不到。
更何况……他的身份已经完全被猜了出来摆在了明面上,这个任务也只能算是失败了。
华港生垂下眼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也没有继续说话,给他留了足够的思考时间。
“我知道了,李sir。”他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有些颓然地捂住双眼,“我会放弃的,您可以让其他人继续行动。”
“这样就好,那你不然……这段时间就当做带薪休假吧,等这件事情一了结,我会同你再商量以什么名义叫你回来的。”
华港生勉强地笑了笑,即便是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还是强撑着笑容,跟对方道了句“再联系”。
挂了电话以后,他这才一点一点地,重新收回了脸上僵硬的笑容。
周围重新回归了死寂,华港生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比较好。
他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只想重新大醉一场。
即便是知道上司的决定很正确,即便是知道自己应当以大局为重,可是那种失落感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就那么沉甸甸地一直缀在他心里,让他难受极了。
他叹了口气,又去怀里摸烟。
他一向没什么坏习惯,唯独这抽烟一事却无论如何也戒不掉。
烟盒里头只剩下两根香烟了,华港生坐在那盯着香烟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突然起身,走到了窗边,这才将香烟噙在口中点燃——
今天的月亮很亮,就那么明晃晃地挂在夜空中,这会儿都已经深夜了,从窗户这儿往外头看,几乎看不到几家亮着灯的了。
他关了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
连续不断的打击让他脑中昏昏沉沉,可惜身边没有酒,连唯一能让他释放压力的香烟也马上就要没有了。
华港生将脑袋轻轻靠在玻璃上,冰凉的玻璃窗将他额头的温度都给吸了个干净。他靠在那里,任由窗帘被风吹起,然后盖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