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从远处慢慢移动到近处,像是要将这里的环境全部都给复刻下来,再印进脑子里似的。
然后他又突然顿住,夹着烟往嘴边送的那只手也停在了半空——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停在楼下的那辆车……好像是那个人的。
华港生微微皱眉,忍不住心里有些诧异。
他怎么来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第17章 楼下
鲁德培其实很早就过来了。
他在那个巷子里站了一会儿以后,先回了酒馆,明哥果然还没有走,而是坐在那同侍应生聊天——
刀手明这个称呼拿出去能吓得一群人没命似的拔腿就跑,生怕跑晚了被大佬盯上搞得生不如死,可是他本人却又出乎意料地喜欢表现亲和,在哪里都能同人坐下聊上几句,就和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他身份的女侍应生跟他聊的很是投机,起码鲁德培回去以后就见到了她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明哥身上的模样。
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面前坐的可是能震慑八方,动动手指都可以将半个港城都搅得翻天覆地的刀手明,只怕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与他坐在一张桌子上了。
鲁德培有些厌恶地瞥了那个女侍应生一眼,对方这副迫不及待要献媚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便想起了生他出来却又让他万般嫌恶的那个女人。但当他走到了明哥身旁时,他又立刻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看来你小子是碰上了些麻烦啊。”明哥噙着烟,不再同侍应生说笑,而是转头来看他,笑得意味深长。
侍应生见他回来,倒是很有眼色地赶紧起来退下,不再继续停留——反正今天这小费已经让她拿到手软了,而且这眼镜男虽然人长得俊俏,可看起来就是不好相处的那种人,她实在是没必要留下来自讨没趣。
“抱歉,让明哥看笑话了。”鲁德培垂眼,勾了勾唇角,只是用一句话将这事带过,也不去多做解释。
虽然他同刀手明如今是合作关系,难免要比从前的接触更频繁些,但是这种私事他不想提,对方也不会多问——只是一个合作伙伴的关系而已,若问太多的话倒很可能问出仇来,何必呢?
出了这样的意外,鲁德培也就没打算多留,他回来只是要将后续处理好,再怎么说也得给足明哥面子,然后才能离开。
陪着明哥又坐了会儿,临走的时候鲁德培又去了吧台,特意付了两倍的酒钱,让他们把人哄好并且喝什么尽管上。
虽然明哥也不差这几个钱,可是这做的是面子关系,他自然得打点好了再走人。
出了酒馆以后,他就直接让一直等在车里的阿标开车去了华港生家楼下——
他早就查清楚了对方原本住在哪,现如今这情况,想也知道对方不会再回原本他给的那个房子里了,那没别的地方去的话,华港生可不就只能回家了吗?
车窗打开了一半,里头的烟雾幽幽地飘着,然后被外面的风干脆地卷走。
楼上亮着灯的那扇窗户明晃晃,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熄灭。
一切都同这黑夜一样,陷入了沉睡。
鲁德培支着脑袋,表情深沉,脑袋里此时此刻想的却全部都是华港生抿嘴微笑时的那张脸——
灯关了又开,是他回家了吧?
灯开了又关,他要去睡觉了吧?
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他有没有一刻钟……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闭着眼,在想一个人。
那个人会是谁?
夏青吗?
一想到这个名字,鲁德培嘴角猛地一抽,又有些咬牙切齿地睁开眼,黑沉沉的瞳孔中再次燃起了火苗。
……真是该死,华港生如果敢这样子一直想那个女人,他一定会叫对方再也不敢想那女人一次!
阿标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他表情变化,见状,阿标的那双微微耷拉着的眼睛立刻就变得更加往下了,几乎就像是死鱼眼一般。
“BOSS,他竟然偷偷装窃听器在你身边,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鲁德培还沉浸在刚刚自己的构想中,语气也难免就厉害了些。他道:“这不关你的事,我自己有打算。”
阿标撇嘴,表情分明就是不相信他真的有什么见鬼的打算。
“那你守在这里是要做什么,趁他睡着以后放火直接烧房子吗?”阿标翻了个白眼,跟他讲起了冷笑话。
鲁德培皱着眉,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懒洋洋地撩了撩眼皮,往上头那扇已经熄灯的窗户看过去。
窗户边有一团黑影在那里一闪而过,鲁德培用手抵着额头,奇怪地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已经过了凌晨,这会儿都十二点三十五了。
华港生没睡?
还是他看错了?
阿标坐在前头,时不时就用余光瞥他一眼,见他抬手看看表又往上头看过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痴线。”
第18章 算计
鲁德培在那楼下一直待到了后半夜。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前头的阿标手撑着脑袋,整个人已经是困得不得了,他也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了,也打了无数个哈欠,直打得眼泪汪汪,最后才听见鲁德培终于开口说要走。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简直就是如同天籁,阿标长出了一口气,赶紧伸手发动了车子,然后慢悠悠地,就开离了这个地方。
而在另一头——
自从华港生见到了对方的车子停在自家楼下以后,他就以为,对方还会继续来同他纠缠不休。
为了这件事,他在家的几天里,实在是过得心惊胆战,生怕那人真的过来,又害怕自己情绪起伏太过让大哥看出来什么不对劲来。
然而后来等了又等,他又觉得,大约是他想多了,那个人也许真的没有了要来寻他的可能,也终于放下了一直吊着的那颗心。
……至于那心里究竟有没有失落,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鲁德培这一次离开,就直接消失了一周,期间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没有人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他要做的生意在这里,他的根基也都在这里,所以没有人担心他其实是逃跑了,而等他回来的时候,也就是该警署的人收网的时候了。
华港生就是在这种纠结和忐忑中,过了一天又一天,然后等到了行动的那天。
因为他已经被排除在这个行动之外,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或者说……他想去帮谁的忙。
心里的恐慌让他控制不住——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再回到那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人。
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依旧没有改变,定下的是下午四点,在过去的路上,华港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当初明明鲁德培已经知道了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用心,也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这如今,他却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生意照做,一切如常,甚至连时间地点都不修改。
若非是他胸有成竹,那就是因为他太过自大,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鲁德培虽然平日里表现出的性格比较自傲,但他又不是傻子。
可若是前者的话,警署那边的布控十分严密,不管露面与否,只要人去了,那就一定会被牵连进去。而华港生却是怎么也想不出,对方究竟会使什么样的招数,才能成功逃脱掣肘。
华港生想不通,只能赶去当面问上一问了。
交易的时间在下午四点,而现在不过才两点过半,华港生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去公司见到了本人,再说其他。
因为他这心里是带着焦躁出的门,所以这一路上,明明是正常行驶的路程,他却总觉得比起以往都要长上许多倍。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他先是在楼下转了转,直到看见那辆无比眼熟的汽车以后,他才稍微安心了些——
鲁德培还没有离开,那么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于是他就站在那辆车子附近,默默地等着汽车主人的出现。
原本他是想要直接冲进去找人的,可是都已经快到了大门前,他却又突然犹豫了起来。
在这里的那段时间,华港生其实已经在里头混了个脸熟,而他最常听的便是鲁德培的那群手下们经常笑嘻嘻地跟他讲说,BOSS对他真是格外的好——
当时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如今想来,他却又觉得别扭万分。所以他有些尴尬,也并不是太想踏进这个地方。
最近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华港生今天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牛仔外套。刚出门那会儿天上还有太阳,阳光投射下来,照得人暖烘烘,这会儿也不过才过去一个钟,周围就突然暗了下去,还起了风。
微风呼呼刮着,天上的云彩遮住了太阳,还未到黄昏时就已经灰蒙蒙起来,只剩下云层的缝隙处还依稀透着点暖橘色的光。
华港生被吹得手脚发凉,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躲着,可是这也不能让他暖和到哪里去,于是他就只能不停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的体温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