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多学着察言观色,你倒是全用在你皇姐身上了”,楚雪舞略带‘揶揄’地道。
“天儿这是关心皇姐”,楚天神色认真道,“自临出发前起,皇姐便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天儿甚是担心”。
楚雪舞看着楚天温温一笑,“天儿今日见了这延国陛下,感觉如何?”。
楚天稍一思忖,“嗯,确不是个简单人物,天儿丝毫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也摸不清她的情绪起伏,不过,天儿觉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见楚雪舞只是笑,只是这笑容里却藏着些许落寞之色,楚天忍不住问
“皇姐喜欢她”
楚雪舞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饮了一口茶。
“既如此,皇姐为何不告诉她”
“她知道”
“那你们”,楚天似是想到了什么,“皇姐是担心之前在延国之事她知道了会”。
“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之后还是楚雪舞先开口。
“时候不早了,快回房就寝吧”
楚天站起身,“那明日的两国结盟之仪,皇姐会去吗?”。
见楚雪舞点了点头,楚天说了句‘皇姐早些歇息’,便往殿外走去。
快走到殿门口时,楚天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回头对楚雪舞道
“天儿希望皇姐幸福,皇姐为我们大漠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就让天儿来承担吧”
秋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在烛光跳跃中,可以清晰的看见碧绿色的玉簪内,红色的血丝纵横交错。
这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去逛街市之时,那人亲手挑中送给她的,也是那人亲手放进她的棺椁。
表面看来,与当初买来之时并无二致,可只要稍一细看,便可发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翌日
辰时方过,楚天便与楚雪舞一同进了宫。
今日,将是延国和漠国结盟之日,也意味着漠国新的开始。
不过,与以往的两国结盟不同,除了楚天与楚雪舞之外,并无其他大臣随同,这是赫连端砚的要求。
两人走进乾清宫之时,也只见坐于龙榻之上的赫连端砚,还有在一旁看书的玉音二人。
“见过延国陛下”
赫连端砚抬头看了一眼立于殿中的楚天和楚雪舞两人,“太子殿下可有把盟约带过来”。
楚天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盟约,而后就见玉音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过来,拿过盟约直接放到了赫连端砚面前的案上。
赫连端砚直接拿过一旁的玉玺盖了上去,一旁的玉音随即拿起了其中一份盟约,走过去给了楚天。
楚天从惊愕中回过神,看着上头的红色玉玺印迹,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赫连端砚,她都不曾仔细看盟约所述内容!
玉音看了一眼楚天身旁的楚雪舞,而后对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楚天道
“太子殿下辛苦,请随玉音下去稍事休息”
楚天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楚雪舞,瞬间明白了什么,随之与玉音出了大殿。
整个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赫连端砚与楚雪舞二人。
彼此目光相对,那一眼凝望,似穿越了万水千山。
“多谢皇上”,楚雪舞先开了口。
赫连端砚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案几,“朕该称呼公主为雪舞,还是蝶舞”。
“雪舞希望自己从来都只是蝶舞”
闻言,赫连端砚再次抬起头看着殿中央的楚雪舞,看了片刻后突然道
“许久不见,蝶舞可好”
听得此言,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蝶舞的眼中滑落了下来。
“许久不见,你清减了”
赫连端砚淡淡一笑,“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蝶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所以并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赫连端砚突然开口道
“好久没一起下过棋了,来一局吧”
两人相对而坐,赫连端砚执黑子,蝶舞执白子,一切如初。
蝶舞先行落子,“老规矩,输了之人便许赢了的人一个愿望”。
赫连端砚随之落下了一颗黑子,便表示同意了蝶舞所说。
自两人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这般‘安静’的相处,再没有以往的彼此言语逗弄。
棋行一半之时,蝶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何不问我”。
其实,蝶舞心知,此话本就多余,当她出现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清清楚楚,何须再问。
可眼前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当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却是让她更加的难过。
赫连端砚抬头看着她,“蝶舞与我相识多年,彼此皆一清二楚,有何可问”,说着看向了棋盘,“该蝶舞你了”。
蝶舞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是啊,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不当她是漠国的公主,而只是当初的那个蝶舞。
禁不住柔媚一笑,“当心这回又要输给我噢”。
“说此话为时尚早吧”,赫连端砚忍不住道,“这么些日子不见,蝶舞还是这般自大”。
“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蝶舞忍不住揶揄道,“看你脸色不佳,莫不是夜里太累?”。
赫连端砚白眼一翻,“想不到蝶舞竟然有窥视别人的癖好”。
“你这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还需我去偷窥吗?”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如她们相识后的每一日相处。
“你赢了”,赫连端砚看了一眼棋盘,而后抬头对蝶舞道,“这回又想怎么整我,说吧”。
蝶舞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行,你慢慢想,用完膳后再告诉我”
赫连端砚让人在御花园的望荷亭备下午膳,只与蝶舞二人一同在此用膳。
所有菜肴皆是蝶舞平日里所喜食的,赫连端砚亲自给蝶舞斟上了一杯酒。
“来”
蝶舞随之举杯,与赫连端砚的酒杯轻轻相碰,可当饮下酒的那刻,心猛地咯噔一下。
漠国的秋露白!
当初,蝶舞在离开延国之前,与赫连端砚最后一次相见,饮得便是这漠国的秋露白。
“当真是好酒”,赫连端砚赞叹道,“这还要多谢楚天千里迢迢的给我带来”。
蝶舞迅速敛去眸中的异样,柔媚一笑,道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让人多给你送一些过来”
“那倒不必”,赫连端砚抬头看着蝶舞,“酒虽是好酒,但饮多了便会伤身了”。
蝶舞定定地看了赫连端砚一会儿,而后默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阵沉默也随即蔓延开来。
蝶舞知道,赫连端砚已经知晓,而赫连端砚也知道,蝶舞已知她已知晓。
秋露白虽味道独特,酒香袭人,却并不是那般容易醉人。
那一夜的醉里不知何处,耳鬓厮磨缠绵,不过是有意为之……
当壶中的酒已所剩无几之时,两人皆已有了一些醉意,可这桌上的菜却并未动多少,许是两个人都胃口不佳吧。
赫连端砚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蝶舞是否已然想好”。
金陵城以西,有一座仙瑶山,传说,那里的落日最美,尤其是在秋日里。
不带一兵一卒,也无一个随从,两人一人一马,就这么快马驰骋到了仙瑶山脚下。
从山脚向仙瑶山顶望去,云层仿若触手可及,当有风刮过,白色的云朵随即变幻出各种形状,似一场仙界盛会。
两人不约而同的下马,而后沿着蜿蜒小道慢慢向山顶走去。
宁静的山间,只有风的声音,秋日的气息,还有彼此错落有致的脚步与呼吸声。
赫连端砚走在前,而蝶舞紧随在后。
只需稍一抬头,便能看见赫连端砚消瘦却挺拔的身影,一切仿若当年,只不过,彼时是赏日出之景。
约莫爬了一炷半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到达了仙瑶山顶。
正是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红胜火之时,红霞把山袋映红,也将身旁的人添了几分梦幻与朦胧。
蝶舞看着临风而立的赫连端砚,如画的云霞洒在她俊美的脸庞,似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仿若随时便会消失一般。
蝶舞下意识的上前,伸手抓住了赫连端砚的袖口。
赫连端砚侧过头看着她,蝶舞却瞥见其额际细密的汗珠,抬起另一只手便欲拭去,却被赫连端砚不着痕迹的躲了开来。
蝶舞有片刻的凝固,而后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攥着赫连端砚衣袖的手,转过身,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
“雪舞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在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刹那,楚雪舞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缠绕在心中的那个问题。
“若有来生,皇上还愿与雪舞相识、相知、相交吗?”
赫连端砚只回了一个字,“会”。
闻言,楚雪舞笑了,笑得格外的妩媚动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带着丝丝血色的美丽。
楚雪舞知道,这一生,她们已缘尽于此……
三日后,漠国使团启程回漠。
崇天门外,宏亲王赫连端衍率领一些重臣送别使团,却唯独不见赫连端砚的身影。
自那一日,楚雪舞便未再与赫连端砚见过,她也心知,赫连端砚是不会在此出现。
因为她们二人之间的所有缘分与情谊,都已经定格在了那一日。
虽然不责怪,不怨,不恨,却不代表一切能够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