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侯爷久侯了。”一位穿着内侍服装的老者迎了上来,他甩开手中浮尘,笑着赔罪道:“官家让我在这里迎接侯爷,您初来京城,若是有什么不便,可以尽管来吩咐我米有桥。”
那神容稚嫩的年轻人闻言,先是举止斯文地同样回了一礼,而后才目光深挚一般说道:“劳烦米公公了,应看奉家父之命,来到此地,若是有了公公的帮助,想必也能够省下许多的弯路了。”
他真诚的面容上还带着点稚嫩,几乎是第一刻便让人生出了好感来。米有桥在怔了一下之后立刻受宠若惊一般笑了起来:“小侯爷过奖了。”
“哪里,”名讳“方应看”的年轻人倒是做出了一副感慨般的神情,他有些苦恼地说道:“这京城,实在是居之大不易,就我方才过来的路途之上,便遇上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看那其中一位的威势,几乎都要让我想起家父了……”
“小侯爷过赞了,”被皇帝赐名为“米有桥”的米苍穹的笑容不变:“他们哪里能够称得上是‘决战’,不过是一场事先布局重重的围攻罢了,当然关七还是比不上方巨侠的,但那也比雷损他们厉害的多,他们为了博得大势,也只能用出这样的方式。小侯爷您贵重之躯,幸好没有受到那群江湖之人的波及,否则的话……”
“多谢米公公的告诫了。”那腰间悬挂着血河长剑的年轻人极为有礼地回复道:“这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须知这天下英杰何其众多,也是昔日的我不曾眼见,所以才生出了些许不足道的自傲之心,今日过后,看来要更为慎重一些了。”
“小侯爷何须自谦……”米公公眯起了眼睛,他又甩了下浮尘,主动走到前方引路,侯府的大门在这一行人走入之后缓缓关闭,只剩下这愈发淅沥的厚雨,兀自倾下。
这外界的风起云涌暂且不谈,院落之中,关七的情况已经愈发地不妙了起来,他已经先失了一只手,而后又被钩“断”了一只脚,再加上他身上所种的两种混合而出的新生的毒,若非他是关七,恐怕换了在场的任何一人过来,都只能在这缜密的围攻之下一败涂地……但他毕竟是关七!
那锁链拷在他的手上,也只能作为他横扫周围的武器,虽然因为虞何的突入,使得他方才的攻势暂时缓了一缓,但这并不真的就说明,他会就此落入败局,“哈哈哈哈——”他又开始大声地笑了起来:“好好!”
他赞叹道:“这世上若是真的多上了一门绝妙神奇的隐匿之术,又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
他似乎找回了一部分之前的清明,这让雷损的面容愈发的凄冷起来。
关七也同样将目光投向了他,他的眼神之中又燃起了簇簇的幽火,像是深藏了轻蔑不屑,又像是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他开始飞掠起来,锁链被击打到地面上,在又添上了一个大坑之后,他整个人飞到了一个不可至的高度,而后,他单手挥洒出强烈的剑气,逼退了想要困住他的所有人,翻身、筋斗、纵窜起伏,直射而出!
“他要走!”正在防备接下来招数的雷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惊怒交加,大喝出声。他已经尽量高估了关七个人的武力值,但是谁知道,到了现今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能拥有让自己离开的能力,这让雷损脸色铁一般青灰。
他同样厉啸出声,一跺脚,如同飞翔的鹰隼一般,紧紧地追了上去。
虞何神色莫名,在稍待一会之后,这才继续跟随了上去。
院落之外,是一条长长的、长长的孤僻的巷子,这间迷天盟挑选而出的据点的周边,是人烟荒芜的城市边界之处,再加上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这条巷子里已经是昏黑一片,寂静到可以听见雨滴的回音。
关七落下来的时候也没曾见到过任何的身影,他只是在最后才清醒了一瞬,让自己脱离开雷损密布而起的恶毒的网,雷损用许许多多的方法,十分耐心地剪除他的手脚,他若继续下去,那便不是在拼武功,而是在任由自己落入死路。
但等到他就要飞纵过这间孤寂的长巷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突兀从拐角之处显现而出,她手中举着同样白色的纸伞,伞下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似乎是察觉到了关七蓦然狂乱起来的视线,她轻轻一抬手,伞面上移,露出了一张娇丽秀美的女子的面庞。
她冲着他微微一笑。
像是迷幻的梦,关七痴痴地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身边,雨声依旧不停歇。
但雨声也如歌。
“小白……”关七已分不清此刻是梦是幻,他只是贪婪地注视着心中女子的身影,有些胆怯也有些踟蹰地唤着她的名字。
“小白,小白,是你么,小白?”他不可置信道。他已找寻了她许许多多年,但谁知道,会在这个时刻,会在这个地点,他看见了她。
那“小白”便伸出了柔美的手来,白色的衣衫在风雨之中轻扬。
“小白,我找你找的好苦……”关七喃喃自语起来,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行走而去,直到他走到了那女子的身前。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阻挠,仿佛老天爷也同情他的苦恋,他之前所遭遇过的所有的阻碍都好似不见一般,关七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温润的面庞。
但他没能触及她的脸庞,那女子将柔软的披帛缠绕在了他的脖颈上,那种熟悉的凉意,让关七恍然回过神来……是和他手腕上锁链一般的冰冷。
第29章 某顾姓书生(十九)
虞何赶到长巷的时候,便看到雷损站立在巷口位置之上的背影。他走到这位布置了今日一切这位枭雄的身侧,抬目向着前方望去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帘幕般的雨景。
巷子之中是一片空旷的无。
虞何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雷损也像是沉浸在了自己思绪之中一般,同样没有开口。
雨幕连绵不绝地流泻而下,打湿了二人的鬓发与衣襟,良久,狄飞惊慢慢走过来的身形才投入了他们的眼帘,他是从巷子的侧面缓步而来,他低低地垂着头颅,等到他走到雷损身前的时候,他才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话道:“我等在那里,没有看到关七。”
在这一次围攻之外还有防线……严密到没有一丝缺漏的布局,这才是能够将关七逼入此境的雷损。然后,雷损也同样开口说话,用一种很静缓的速度:“不,已经不用担心他了。”
他转过头来,向着虞何问询道:“那个女子,她是你们的人?”
“什么女子?”虞何故作不解道。
“你们知道我和关七、还有小白之间的纠葛?”雷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质问,但却又自顾自地解答道:“不,她不是小白,小白不会冲着我那样笑的。”
她笑得很神秘也很清雅,但无端端地,却带上了不知何来的诡秘与妖气,让人一见她,生出的不是亲近与喜爱,而是一种心生混乱的寒意——让人毛孔悚然,能够夺人心神的危险。
“你说的是妖妖吧?”虞何终于也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也已经见过她了,那么我也可以简单地说一下。她并非是小白,也并非伪装成小白。”
既然这件任务已经被大人所关注,那么他就不可能让其产生任何的波折,而为此,虞何也便去请来了红楼之中另一位的出手,妖妖是从甘南县一直到京城都随侍在大人身侧的侍女,面对关七这般神魂混乱之人,她所修炼而成的精神之上的秘术,也更适合来此为他收尾。
“她并不了解你所说的那位小白,”但虞何也没有提及红楼之中是否有他们之间纠葛的资料,他只是简略道:“甚至她也并不知道你们在透过她看着谁,她所做的,只是站在那里,然后你们所看到的,就会是在你们心中留下印痕最深的那个人。”
雷损又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狄飞惊也一同缄默,他垂头站在一边,就像是毫无存在感一般安静。“不愧是从无败绩的红楼,”雷损终于又开口道,这一次说话之后,笑容又一次地爬到了他的脸上。他稍稍眯起眼:“既然你们已经带走了关七,而这又是我委托给你们组织的任务,不知道你们,是想要怎样处置那个疯子呢?”
“恕我直言,关七在武学之上的天赋匪夷所思,如果你们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的话,就一定要注意好禁锢住他的囚笼,否则的话,一旦让他脱困,失了这一次的任务还属小事,若是一不小心,暴露出些你们红楼不想要让人知道的秘密,那才算是亏大了呢……”雷损意味深长道。
“多谢雷堂主的关心了,”虞何的声音里辨不出情绪:“雷堂主倒是不必担心我们红楼的信誉,就像是这一次,既然是雷堂主你下得单子,那么我们也可以保证,只要雷堂主你一日不死,关七便一日不会再次出现在这江湖武林之中,不知道,这样的答复,可否令雷堂主你满意呢?”
他的话语中,雷损听到的,绝非是什么善意的祝愿,反倒充斥着的,是一种满满的尖锐的恶意……不愧是曾经说过若是有任务,便会亲自出手来解决他性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