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如同见到火把的飞蛾,遇到一线光亮便不管不顾地扑上前,丝毫不想之后有可能到来的焚身之苦,一晌贪欢就够了。
她想,就是这样。
就算她真的喜欢周磬,也……
也不会决定得这么简单。
总要经历一个过程,让她将其中利害都想得清楚透彻,之后再做出选择。
她不知道这还要花费多久,不知道到头来,她会靠近,又或者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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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磬拉开门,看到面前的人,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是我,”许慕然歪了歪头,俏皮地笑了笑:“很惊讶么?”
“是啊,”周磬点点头,眼里蕴了点笑意:“……也不,还好吧,周声呢?”
“我替他来的。”
……这小兔崽子。
周磬所在的实验室要搞个评选先进集体之类的评优活动,需要拍一些平时的工作照,然而最近大家都很忙,整个实验室没人腾得出手来,周磬便想到了周声。
而周声,不负众望地,在拍照的前一天,由于自己作死而把相机弄坏了。
所幸,他傍上了许慕然这根救命稻草。
许慕然一边调试光圈,一边跟周磬开玩笑:“我这相机昨天刚买的,还不太会用,要是拍虚了……”
“没事,”周磬抬眼看她,缓缓道:“你也别有太大压力,随便拍拍就好。”
“诶?”许慕然眨眨眼,“我听周声说,这个照片要求很高的,既要拍出工作中大家的团结协作,又要……”
“不用听他的,”周磬脸一沉,“他又瞎说。”
如果周声此时在现场,大概已经开始哭天抹泪地指责老姐不公。
凭什么对我要求就这么高?你摸摸你的良心,我说的不是你说的原话?
许慕然已经调试好各项参数,她将相机举到眼前,出现在镜头里的是毫无防备的周磬。
“来,”她说,“三,二,一,茄子~”
随着手指松开快门,许慕然眼底的影像被永恒地留存了下来。
照片正面是一脸错愕还没来得及摆好表情的周磬,而背面——
是在那一刻心跳无端加快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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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慕然随着周磬,兜兜转转地绕到实验室门口。
周磬交给她一双一次性手套:“进去之后离大型装置远一点,你身上可能有静电,会阻碍运行。我已经跟同事交代过了,到时候他们忙他们的,你忙你的,不会打扰你。”
“好。”
周磬推开门,一个新世界徐徐在许慕然面前展开。
桌上摆着她各种她迄今为止都闻所未闻的小型装置,大型装置沉默地立于其旁,穿着实验服的研究人员们穿行在其中,或是调试数据,或是低声交流问题,让她这个文科生大开眼界。
对,大开眼界。
将她带入实验室后,周磬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许慕然看着被几个人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她,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过后,一张符合要求的照片便就此出炉。
她小心翼翼地绕着实验室走了几圈,手中的相机就没停过,几乎摄下了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
出现在镜头中的每个人都十分专注地沉浸在自己手上的事情里,丝毫没有因为身后有一个举着相机的人,而刻意加快或者放慢自己的进度,平时是什么样,今天就是什么样,仿佛今天跟他们以往度过的每一天断无区别。
兜兜转转几圈,她最终回到了周磬的桌前,却发现周磬已经不在原地了。
想来她的确很忙。许慕然想起蓝馥对于周磬的描述,“没想到周老师也有私人生活啊”?
她的确诚挚地爱着自己的工作,以及作为工作背景的物理。
许慕然注意到周磬桌面上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潦草地记着手抄的数字:“3.6,17.8,877.9,2854.891……”
就连从这样潦草的字迹中,许慕然也能想象出周磬当时写下它们的模样:她拿起中性笔,磕开笔帽,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快速地落笔……
鬼使神差般的,她将这页数字拍了下来,也算是这次实验室拍摄之旅上的一点小小私心。
毕竟啊,那是周磬写的。
在桌前坐了一会,周磬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见到她,抱歉地道:“刚刚有点事情,突然被叫走了,你进展得怎么样,拍完了么?”
许慕然点点头,将相机中的照片展示给她看:“拍得怎么样?”
“不错,”周磬赞赏道,“很够用。”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发尾垂坠在屏幕上,随着声调的起伏而一动一动,看得许慕然有些走神。
见她心思不在对话上,周磬略蹙了蹙眉,轻声唤她:“慕然?”
“啊?”许慕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那这些照片,我回头挑选一下,把电子版发到你邮箱里?”
周磬颔首:“就按你说的办。”
许慕然笑笑:“周磬,跟你说件事。”
“什么?”
“你可能不记得了,”她仰起脸看对方,眼睛亮亮的,“再过几天,就是我们认识一个月的日子了。”
没想到她会现在说这种话,周磬顿了顿:“嗯?”
许慕然的下一句话,让她全身都暖和了。
“我知道这么说有些矫情,但是——”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第28章 真028
十月一日,照理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然而许慕然额头冷汗涔涔,面色泛白,吃力地捂住腹部,身旁还是一脸担忧的母亲:“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停停?”
“……不用,我没什么大事。”她绽开一个虚弱的笑容,试图让母亲安心些:“不是快到了么?”
私家车坏在了进村的沥青路上,四周无人,父亲打了十几个电话才叫来人帮忙。
许慕然奇怪道:“不是都放假了么,怎么还这么忙?”
母亲笑着看她一眼:“一看你们这些小孩子都不干活的,现在正是种麦子的时候,哪里闲得下来!”
她吐了吐舌头,卖萌地“哦”了一声。
乡下的风景到底是跟钢筋水泥的城市不一样,仅仅只是远眺,便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淳朴与惬意。
高大的树木立于道路两侧,如同静默的士兵,低垂的树桠无声地守护着村子,令人颇为安心。
只等了一会,远处便响起一阵奇怪声响,许慕然定睛一看,居然是台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到三人面前,驾驶员从前座上跳下来,热情地捶了一下许父的肩:“许大哥,回来啦!”
“是啊!”许父笑道:“这不是过节么,回来看看爹娘!”他又转头招呼妻子和许慕然:“快过来,在那边站着干什么,上车!”
一上车,许慕然就觉得不好。
乡间小路坑坑洼洼,晃得她盛满早饭的胃恍若被扔入游乐园的大摆锤中摇摇荡荡,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她倚在拖斗边,欲哭无泪。
十分钟后,她实在受不了了,伸过头问驾驶员:“小玉哥,还有多久到村里啊?”对方比她大两个月,她便称他一声“哥”。
王小玉笑呵呵地转过头来,爽朗地道:“很快,还有半小时!”
据许爸爸讲,王小玉是他们家的亲戚,是他的二姑的舅母的儿子的什么什么,许慕然记不清了。但这个说法中有很大的水分,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大家屋后不见屋前见,统统都以亲戚相称,一来二去的,记错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慕然望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身高一米九多的大男人,又想了想他的名字,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名字还是有渊源的:他出生刚刚四五天的时候,突然高烧不退,这对于一个幼弱的婴儿来说十分危险,极有可能致命。
之所以这条小命能捡回来,还是因为他奶奶去山里请神婆来看了他,神婆说他八字太重,将好的坏的一律都赶走,需得起个女孩名字中和一下。他奶奶便毕恭毕敬地照着神婆说的做了,神奇的是,几日过后,王小玉真的退烧了,一路健康平安地长大,连感冒都不多见。
许慕然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以当下的医疗技术,也不一定能确保高烧的初生婴儿被顺利治愈,何况是二十多年之前的偏僻小村庄?
能活到现在,只能说实属命大。
下一秒,她便觉得一阵热流以不可阻挡的势头从腹部向上,经过喉头,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她缓慢地冲一脸懵逼的三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实在不是故意的。”
一路颠簸,拖拉机终于在许慕然将胃里的早饭都吐干净之前到达了村子。
自许慕然上大学之后,就没再回过老家,一是因为许家人丁不太兴旺,儿女们长大后都一个个离开了村子,去了别的城市发展,家里没人气儿,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二是因为早就把老人接到了身边,各方面都比住在老家时便利得多,久而久之,老房子便渐渐荒了。
这几年老人的身体情况一日比一日好,又恰逢村里提出分地,自家能拿到的份额还不小,便生出了回老家住的心思。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生于斯长于斯,对老家的感情自然比较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