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四周,看见了倒在角落的伊之助。
对了,只要让他也成为‘孩子’(食物),就一定能治好那道伤口……这么想着,她猛地向伊之助冲去,手作爪状直逼伊之助的头颅。
九原柊心中一惊,他用尽全力活动起来,最终却只来得及做到转了个身,眼见那只鬼就要碰到伊之助,他正准备将日轮刀掷出阻拦,却在下一秒看见一道冲来的人影。
嗤的一声,鬼子母的手穿过了人类的身体,鲜血四溢,在漆黑的瞳里划过刺眼的弧度。
他愣住了。
“怎么…回事?”鬼子母惊异地看着挡在伊之助身前的人,“汝怎么会在这里!汝怎么敢拦着妾身!”
住持咳出一口血来,他死死盯着鬼子母,声音竟已是悲痛至极——
“你这恶鬼,将瑚春和其他孩子至于何处了!?”
鬼子母几乎要咬碎一口牙,那双狰狞的眼睛却是在不断动摇。
他为什么会想起那个被自己带走的孩子的名字?
这个呼吸法都不会,手无寸铁的老头,为什么敢挡在身为十二鬼月的她的面前!?
鬼子母想不明白,但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猛地将手抽出。鲜血四溅,但住持踉跄几下后,却依旧站稳了,他守在伊之助身前,像是一座高山般不可撼动。
她顾不上去抓伊之助,此时那疯狂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想:她要让这个老头主动让开。
“事到如今汝还在讲什么没用的话,”鬼子母道,“这么多年来将那些孩子忘得一干二净的不正是汝吗!是妾身给了他们爱,给了他们永恒的幸福!”
她一爪挥下,在住持身上刻下深深血痕,但后者依旧维持着站姿纹丝不动。
“……啊啊,妾身想起来了,汝刚才所言的那个叫瑚春的小姑娘。”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妾身带她走的时候,她怀里还抱着柴火,说是要给住持爷爷送过去呢。”
“可汝是怎么做的?汝就这么将她忘记了!”
住持闻言,心中大恸。
见他露出动摇的表情,鬼子母心中更是快意。
“汝身后的那个孩子本身就与汝毫无关系吧?再说了,孩子们根本不需要将他们轻易遗忘了的汝,他们需要的是妾身啊!”
住持动了,但就在鬼子母以为他要让开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
“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孩子,”住持口吐鲜血,几乎将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死在这间寺里!”
年老力衰的住持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一时间竟然让鬼子母心生怯意,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已,她回过神,脑海中是更疯狂的愤怒。
“一派胡言!凭你能做到什……”
鬼子母刚想再次攻击,却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维持着站在伊之助面前的姿势死去了。
周围是无尽的荒原,他站在那里,正在疑惑自己在什么地方,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住持爷爷!”
住持转过身,看着那张已经数年未见的孩子的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悔意,在那孩子面前流下两行热泪。
“瑚春,是爷爷糊涂,我居然把你们忘了,我怎么能忘了!”
“您在说什么呀,不论是瑚春还是其他孩子,大家从来没有怪过您。”
她牵起住持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来吧,这次再也不会分开了!”
孩子们簇拥着哭泣的住持,向那有光的地方走去。
“哈哈,啊哈哈哈!”鬼子母看着住持的尸体,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来,随手将他拍到一边,“可笑!说什么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孩子死去,最后还不是什么也没能做到!”
但就在她准备继续袭击伊之助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
“木之呼吸-贰之型——木轮!”
感受到背后突然迸发的杀气,鬼子母猛地向身旁一躲,墨玉色的刀光自身侧闪过,若是没能躲开,恐怕她刚才就会被直接一分为二。
鬼子母回过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
“汝怎么……”
九原柊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利落一刀切下鬼子母的手臂,将她一脚踹到伽蓝寺的角落里,然后跑到住持身边检查起情况。
“……”
但无论是已经逐渐变凉的体温还是已经已经停止的脉搏,都让九原柊心里一沉。
他已经彻底断气,毫无回天之力了。
而刚才被击中的鬼子母却在不知不觉间化为一团雾气,真身悄然出现在九原柊身后。
汝也是个蠢货。
鬼子母这么想着,正准备使用血鬼术偷袭,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妈……妈……”
鬼子母面色一愣。
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猛地冲到自己的孩子身边,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狂喜,伸出双臂拥抱那脖子还在不断渗出血雾的东西。
“你终于会喊妈妈了?啊,妾身可爱的孩子,妾身可爱的孩子!”
她忘情地抚摸着孩子的脸,衣袖上沾染了血污,变得粘滞,散发出腥臭,但她毫不在意,只是一遍一遍地以怜惜的眼神望过去。
“九原师兄,这里的情况怎么……”
赶来的锖兔看见扶着住持尸身一言不发的九原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身执刀对准了还正在对孩子说话的鬼子母。
“你这恶鬼!!”
鬼子母对此浑然不觉。
她沉浸在变成鬼以来就从未有过的强烈幸福里,心已经浮上了云端。
“妈……妈。”
“妈妈在这里,你有什么话要对妈妈说吗?”
她慈爱地说着,却在下一秒,看见一张向自己张开的血盆大口。
“诶?”
鲜血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人间鲨媽客和31089745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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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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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为何明明太吾能够对抗相枢,活跃在世间的太吾传人却始终只有一人?”
面对执着地要跟着自己的友人,‘太吾柊’曾经这么问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接受传承的瞬间,上一任太吾会即刻死亡。”
在父亲相枢入邪死亡后,他一度陷入一种失去感情的空无状态。而他的师傅,也就是上一任的太吾氏传人将这种状态误当成了内心空明,当成了心无旁骛的坚强。
“我接过剑柄的时候,也以为身为太吾值得自豪,我可以驱逐相枢,结束这折磨着世间的邪道。”太吾柊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眼里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但当我得到剑柄承认,醒来后看见的只有师傅的尸体。”
那时前一任的太吾氏刚刚击败一个剑冢的相枢化身,带着浑身的伤口,带着满心的期许,带着抛下一切的笑容,毫无顾忌地把剑柄递给了太吾柊。
“太吾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过是个踩着前人尸体前进的躯壳罢了。”
看着友人怔愣的神色,太吾柊转过身去,翻身上马,“所以不要跟过来了。”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然后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你还听不懂吗?跟着我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皱眉。
“没有好下场?”友人对他的话付之一笑,轻飘飘的声音消散在风里,“人总会死。可现在要是不跟上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随你。”
无法否认的是,那句话曾经一度在他心中点起光亮。
但没过几年,随着友人的死,这重燃的盼望也熄灭了。
父亲,师傅,友人,在他身边的人,果然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一切都没有结束,诅咒还在继续啊。看着住持尸体的九原柊想着,太吾的诅咒还伴随着他,不然为什么他总是会一个接一个地看着其他人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此时,被咬下头颅的鬼子母心中,也有着同样一个问题。比起对死亡的恐惧,她即将消散的意识里充斥的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明明每天都陪着它,把力量分给它,用双臂怀抱着它,让它吸收了妾身找来的孩子,明明一切都是按照那位大人的指示去做的,培育出它的时候还被夸奖了啊。
将孩子(食物)全都注入进去还不够吗?
为什么要吃掉妾身?
你不是说过最喜欢妈妈了吗?
巨大的悲痛让她忘记了抵抗,鬼子母那张狰狞的脸突然平静下来,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美丽妇人。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咬下头颅,紧接着转瞬间整个身体都被吞食进去,逐渐溶解殆尽,与那团血雾混作一团。
在死前的一片虚无中,鬼子母才终于苦涩地想起了什么。
是啊,这个只知吞食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好像早就在某个雾天走失了。
赤色鬼的肚子宛如一团胶状物质一般在原地滚动着,消化起刚才被它吞食的鬼子母。它脖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最后恢复如初,甚至身型变得更为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