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叶修探出头来看他。
“……你……伤的怎么样了？”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等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孙翔的脖子都红透了，他忍不住偏头回避叶修的视线，嘴上依旧不服输：“……你说啊。”
“噗……”叶修毫不给面子地笑了笑，调侃道：“合着你小子是关心我啊？”
“呸呸呸！谁关心你了！！”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样炸了起来，孙翔满脸通红地辩解：“我我我我我就是顺口一问……”
“哈哈哈……”叶修放下手机，托着下巴看向对方，只觉得这小子关心人的方式挺别扭的，不过也蛮可爱，便忍不住逗他：“那你来我房间干什么的？”
“……我……我代替护士查房！”孙翔情急之下憋出了个借口：“你窗户没关好！”
“那是我自己开的啊。”叶修说。
“你没事开窗干啥……”
“刚才老魏来了，跟他一起抽了几根烟，味道有点大，开窗透透气。”
“……”孙翔顿时被噎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医院不是禁烟么？”
“是啊。”叶修点点头，正色道：“所以我让他把烟灰全带走了。”
“……靠。”这次是真没话可说了，再一次被对方的没下限击败，孙翔蔫蔫地晃了晃脑袋，垂着头半天不说话。
“干啥老站着啊，仰头看得我脖子疼。”叶修笑笑，挪动身体让出一个空位：“坐下吧。”
他反射性地就想拒绝，结果叶修特夸张地倒抽一口气，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说背疼。
孙翔：“……”
“哎，我说我个伤员都给你让座了，再不坐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龇着牙，叶修冲着孙翔眨眨眼，眼底浮现一层笑意。
到了现在要是再拒绝反而显得矫情，孙翔轻轻哼了一声，满脸要不是你求我我才不坐的表情，慢吞吞地坐在床边上，他将拐子放在手边，受伤的腿伸直了放好，干咳一声：“今天……”
“嗯？”叶修看了他一眼，见他半天不说话，又找出手机缩被子里玩起来了。
孙翔倒是没看叶修，也不是不敢，就是有些……难为情吧，毕竟自己之前挺讨厌他的，今天欠下了这么大一个人情，要是一句话不说就跟压在心头的债务似的，堵得慌。
磨磨唧唧地纠结了好半天，其中曲折叶修一概不知，他正纠结着下一块图形往哪里丢的时候，孙翔终于开口了。
“今天……谢谢你。”
他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有些含糊，不过现下病房内就他们俩人，安静得很。
叶修半天没给反应，孙翔有些焦躁了，他转头就见对方拧着个眉毛，望着屏幕上纠结的堆在一起的图形发愁。
“喂！你听没听啊……！”
“哦哦……”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叶修看了孙翔一眼，干咳一声：“你刚才说啥……？”
“……靠！”这回是真的火大了，孙翔瞪着他，觉得自己简直犯贱，没事来道什么谢啊？人家压根没听呢？
知道自己伤了对方的面子，叶修安抚地笑笑，抬手拍了拍孙翔的肩膀：“其实你不用谢我。”他一边说着，正色起来：“今天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
“救援行动从来都是首先保证自身安全，今天是我大意了一些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真要算起来，我应该向你道歉。”将手臂缩回来，叶修伸直了放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唔，不过我也没听见你刚才那声谢谢，所以这个道歉咱就免了吧？”
“……”你明明听到了好吧？！孙翔瞪他。
“咳，总之，保证你人身安全是我的责任。”叶修说：“当时那个情况不管是谁站在那里我都会去救的，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欠了我多么大一个人情。”
叶修这算是一语道破他的心事了，被人看穿的孙翔顿时有些不爽，他支吾了一会儿，慢吞吞开口：“……不用你卖人情，我会还你的。”
知道对方脾气倔，叶修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随你。”
两人间一时无言，叶修再一次缩回被子里打起了游戏，只是这会儿没玩多久，坚持了大半天的手机终于没了电。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他随手将手机放在床头的位置，一转眼发现孙翔还坐在这儿，看着墙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叶修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背：“都快十一点了，你也回去睡吧？”说到最后还打了个哈欠，趴回被子里闭上眼，一副我已经睡着的模样。
看到对方都这样了，孙翔自然不好再留下，撑着拐子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今晚没有明月，城市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只有几颗零散的光点在一片深蓝色的黑夜中闪烁。
孙翔躺在床上，眯眼望着外面洒落在窗台下的灯光，继续发着呆。
脑子里不断闪动着这几天以来的片段，有晚会的狂欢，也有救灾时紧张严肃的场面，而更多的还是叶修。
叶修在孙翔心里的印象大部分都是反面的，比如说是个老烟枪啊，比如说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异常欠揍啊……零零碎碎加起来，简直可以拼成一个反派大BOSS。
可是就在今天，这个‘反派BOSS’救了他。
从山坡上一路往下滚的时候，孙翔的大脑有那么一瞬的放空，背部不断撞击着粗糙的沙石，坚硬的石块隔着衣物硌得脊背发疼，扬起的尘沙眯了眼，不断颤抖的地面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
天旋地转间，只有叶修那双熟悉的眼看得分外真切。
他脸上沾着沙土，脏兮兮的，但那双眼底所散发出的光芒从未暗淡。
包括受伤之后独自留在原地目送自己离去的时候，孙翔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种几乎让他认为是错觉的无声的鼓励，让孙翔能咬牙坚持着拖着受伤的脚，回到营地后再回来。
——也许，叶修这个家伙，也没有那么讨厌？
这个想法在孙翔脑海里一闪而过，仅仅只是一瞬，却依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妈的。”
烦躁地揪着头发，孙翔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
他翻了个身，将被子扯过头顶。
黑暗的被窝里面，少年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第21章
第二天，一排的大家都来探病，大清早就将病房围得水泄不通，由于人实在有点多，有人商量着两两对开，一拨人先去看孙翔另一拨去看叶排，等过几分钟后互换。
这个方法得到了所有人一致好评，结果就是来查房的小护士被挤在门口进不去，急得打转，紧接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咆哮。
护士长果真不愧为护士长，扯着大嗓门把一群小伙子骂得狗血淋头，这回叶修算是知道女人的可怕之处了，所以他干脆整个缩到被子里装死，等对方骂完才探出头来，用眼神安慰了一下自家的兵。
不过来探个病就能把医院弄得鸡飞狗跳的，也难为她们护士不好做了。
那位一直候在门口的小护士等领导说够了之后，才进来给叶修抹药，薄薄病号服之下的后背大片青紫，还肿得老高，看起来怪吓人的。叶修本来觉得还好，结果等对方的手指按到皮肤上的时候，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看人长的娇小，做这一行的手劲儿还没几个不大的。按了半分钟，叶修疼得冷汗都下来了，他将头埋在枕头里，轻轻喘着气缓解。药水被揉开，像是火落在了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混合着烧灼感传来，简直生不如死。
大家了解过叶修的病情，知道他伤得不是特别重时也松了一口气，这会儿看到自家排长难得的弱态一时间都还没习惯，结果就是无人说话。至于魏琛，更是环顾四周想找可以录像的东西，发现并没有后可惜地啧了几声，抱着臂倚在门口。
煎熬了大约五分钟，等到护士收好东西离开，叶修有些虚脱地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眯着眼。
魏琛龇牙笑着上去拍了拍对方受伤的背，满意地看见他眼角有轻微跳动之后乐呵道：“老叶你也有今天啊。”语气里是难以掩盖的幸灾乐祸。
对此后者只是牵起唇角扯开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呵呵。”
然后他就招呼其他人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魏琛布置任务。
虽然说魏琛从名义上来讲已经是退役了的，可是现下依旧留在荣耀，虽然是干着杂活儿，带兵这类的却依然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套经验，可以说是不用白不用。叶修现在负伤在床，交代一下最近的训练安排这点吧，本来也没啥，而他故意说的好听点，硬是让所有人监督他，要是有偷懒情况一律上报，等他回来解决。
魏琛渐渐开始笑不出来了的时候，而一排的兵笑得个顶个灿烂，其中方锐更是举手，严肃保证他一定会严格监督，绝不公报私仇。
屁嘞，谁信这帮小崽子们不会想法子整他？魏琛在心里咒骂，却也无可奈何，恨得牙痒痒。
“好啦，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站在屋里连空气都变得浑浊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叶修打了个哈欠，趴回床上拉好被子：“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别太想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