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时间回头去看，而是本能地不想辜负，所以拼了命地用出所有的力气。
高英杰面前就是绳子的中段，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的飘带，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晃动。
没有某个意图保护背影的遮挡，他能看到的只是输赢，恍惚中高英杰这么想着，瞬间的迷茫过后是更为坚定的决心。
他咬紧牙关，双脚在水中不断划动着，使出全身力气向后拉去——
双方对持了大约有两三分钟的时候，呆在岸上的叶修打了个哈欠，原地坐下点了根烟。
马上就要分出输赢了，他这么想着，呼出一口白气，眯眼锁定那些在河水里挣扎着努力的新兵们，眼底带上一丝丝欣慰。
结果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剩了半根烟，叶修干脆地按灭在地上，拍拍屁股站起身。
这场艰难地拉锯战最终以一排败北为结局，对此他倒是轻松得很，上前几步蹲在河边，慢悠悠地扫了一圈自家兔崽子们被冻得发白的小脸，佯装正经地咳了两声：“干什么啊，输不起么还？”
这会儿孙翔的脸色是最难看的，坚持到了最后双方都只剩一点力气，他想着一鼓作气拉过来就赢了，结果却在无声之间微微放松了一点，这一次爆发却被对方抢了先。
虽然真要计较起来错肯定落不到他一个人头上，不过就冲着孙翔那股子傲劲儿，他首先就会郁闷，其次就是不服气。
叶修没有给他们太多郁闷的机会，而是拍了拍手让大家准备一下接下来的比赛。
相对比一排，获胜的二排这会儿虽然一个个也累到快要虚脱，但总算是出了一口之前联赛的气，现下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第二场比赛在一刻钟之后就展开了，内容很普通，武装泅渡。
大家先是上岸整理了一下装备，叶修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背包的东西，要求在过河之后不兜水，不妨碍动作，装备不松散和不丢失的情况下，比一比两个排谁先到达对岸。
第二次下水要比第一场更为艰难，之前透支的体力还没恢复，特别是手臂甚至有些发软。等到所有装备穿戴完毕之后，叶修掐着表，对空打响信号枪。
孙翔是第一个扎下水的。
他将所有装备均匀分布在身上，避免集中到下半身泅渡时下肢下沉增加阻力，却也避免全部集中在身体上部分，以防引起呼吸困难。
武装泅渡一般都是使用蛙泳，蹬腿和划水的力道比起平时的游泳来讲要适当加大，而且一定要有充分的呼吸时间，毕竟身上背负了重量，想要游得快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河水并不干净，淤泥随着动作从水底翻起，扩散开来的泥沙冲击着面部皮肤发疼。孙翔屏住呼吸，双腿用力一蹬，身子在水中顿时窜出去一节。他掌握好了节奏，又是拼了全力去加快速度，没过一会儿便游在了队伍的前端。
但是尽管这样也只是开始，离对岸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在岸上的叶修叹了口气。
武装泅渡是要求队形的，现在孙翔率先加快速度，弄得一排后面的人有些跟不上了，相对比起来，倒是二排的队伍更为整齐点，哪怕速度略慢孙翔一筹。
他有些无奈地按着太阳穴，现在的叶修却也无法出言提醒，只能保佑着那小子会半路迷途知返，放慢速度与排里其他人配合。
可是孙翔这会儿正在兴头上，鼓足了劲儿往前游，颇有些豁出去的架势，看得叶修有些哭笑不得。
水很凉，加上身上装备所带来的重量，而且要求速度，对比起刚才的拔河比赛，武装泅渡其实也并不简单。
楼冠宁憋着气，好不容易从水里探出头来，还没张嘴就被迎面扑来的浪花拍了个正着。泥水顺着面颊的轮廓滑下，流进嘴巴里苦涩得几欲作呕。他没有想太多的时间，而是机械性地低头，划动，换气，四肢被冻得有些不听使唤，沸腾的肾上腺素支撑着僵硬的肉体继续往前划动。
在他四周的其他人也不好受，不过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估计早就在来军营的第一周就被叶修的魔鬼训练刷下去了。
到了最后，孙翔无疑是第一个到达对岸的，他抹了把脸上的脏水爬上岸，将所有东西取下放在地上摆好，隔着河水给了叶修一个带着些得意的眼神。
对此叶修只是挑挑眉，表情上没有太大的波动，等到所有人都成功上岸之后，他才掐下秒表，宣布这次比赛的结果。
平局。
这是出乎孙翔意料之外，其他人意料之内的结果。因为一排二排到达对岸的时间几乎没有差别，除了孙翔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好大部队的阵型成功渡河，叶修这个平局给的还算是偏向自己人了，不过因为二排实在没有人有信心可以超越孙翔的速度，大家也就默认了这个结局。
反过来倒是孙翔有些不满，看向叶修的眼神像火苗，甚至能听见劈里啪啦火星燃烧所产生的爆炸声。但他却也难得的沉住了气，没有当着二排驳了自己排长的面子。叶修却也没在意这点，倒是看了看时间，拍拍手宣布休息半小时，再继续比赛。
休息的时候他还叫大家四周捡了些柴火点上，毕竟现在天气冷了，要是真感冒着凉可就得不偿失。
等到火升起来后，大家伙儿围成一个圈，不少人已经脱掉湿的衣服挂在火堆上晾干，这会儿正穿着背心打成一团，叶修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发笑。
接着他就很快注意到了一个人黑着脸郁闷的孙翔。
刺头兵总是很难管教，在叶修为数不多的带兵生涯中，孙翔算是第一个明着和他对着干的，再说自己吧，修理也修理过了说也说过了，可惜对方就是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这一点叶修就颇为头疼了，疼到了后来他干脆嫌麻烦，撒手不管。
让这小子自己去反省反省……抱着这样的心情，他点了根烟，走到一边和魏琛唠嗑去了。
孙翔郁闷归郁闷，该干的事情倒是一点不落地做好了，这会儿正黑着脸把自己的衣服挂到火堆上面，结果递过去的木杆跟唐昊的撞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刷的一声外套直接掉进火堆里，湿掉的布料黏在燃烧的木柴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唐昊这会儿也有些愣神，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抱歉。
然后他就把自己的衣服放到一边，伸手想帮孙翔去弄，结果手掌被对方抽了一下，孙翔黑着脸推开唐昊，自己将木杆伸过去，把衣服勾出来。
这会儿火也灭了，外套上黏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木屑，黑漆漆的，不过好歹算是没坏，洗一洗还能穿。
没有理会唐昊，孙翔有些颤抖地吸口气，压下即将爆发的脾气，快步走到河边去洗衣服。
等叶修聊完天回来，收到的就是来自伍晨的报告。
他听完了整个事件经过后，看了一眼脸色也不太好、这会儿正搬柴火打算再一次点燃篝火的唐昊，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群小崽子从来不知道让他省心……叶修抹了把脸，将抽完的烟头掐灭，走到唐昊边上交代了两句，吩咐他把火堆弄好之后，直径走向河边。
孙翔几乎是把今天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在衣服上了，本来就脏的地方硬是给他揉成了黑漆漆的一团，水流搅动泥浆将其弄得更脏，他却还是不知情似的，大力揉搓间飞起的水花溅到了脸上。叶修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咳两声。
“哎，何必呢。”他伸手拍了拍孙翔肩膀，接着顺势后退一步躲开对方抽过来的手。
孙翔眯眼，瞪着叶修，呼吸有点粗，他用手臂抹了抹脸上的水花，倔强地转过头去继续洗衣服，只是这次动作小了许多。
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叶修看着对方的身影挑挑眉，半晌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在那人身上。
孙翔反射性地转过头去，看着身上还带着些体温的衣服，表情有些呆滞，像是没反应过来那样，倒是让叶修失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坚硬的发茬在掌心划过。
“你待会穿我的吧，只是到时候要弄干净，还有……”趁着对方还没回过神，叶修加大力道将人往下按了按，狠狠道。
“不拿个第一名回来，你就等着瞧吧。”
第23章
孙翔感受到一阵压力，脑袋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半晌后像是被压扁的弹簧那样蹦起来。对方的外套挂在身上，粗糙的布料中带着些人的体温，以及那不得不熟悉起来的烟草气息。恼怒中悄悄渗入了一些另类的情绪，他有些不知所措，用复杂地眼神看了叶修一眼，最后轻哼一声，偏头躲开对方的手，将外套穿上。
后者慢吞吞地收回手插进裤兜里，几秒后又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贴近正在扣扣子的孙翔，一手压住对方肩膀，不顾那人反应的将手探入口袋里摸了半天。孙翔身子一僵，等想起挣扎的时候叶修已经转身走了，他愣了半晌，看到叶修手里的东西时才明白，合着那人是来拿烟。
没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背心，就算是叶修也觉得有点凉，他不得不凑近篝火堆，就地蹲下之后点上一根烟，隔着烟雾盯着正在休息的新兵们。等大半包都在不知不知觉中抽完之后，他才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吹响集合的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