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竭力想回答,但昏昏沉沉的脑袋和不间断的咳嗽令他力不从心。一旁的罗杰斯整理好他们砍下的木材,套好T恤走回来替他解释。
“他着凉发烧了。”
“着凉?”巴基立刻反应过来,“老天,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容易生病吗?森林里的风这么大,砍树的时候你一定出汗了,居然为了贪凉解开扣子?史蒂薇,你可真不让人放心。”
史蒂夫止住了咳,看着巴基严肃的表情,又低下头默默不语。
——他没意识到这个,真的。他当时满脑子都是不想被罗杰斯比下去,即使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那家伙吸引,但他就是不甘示弱。直到不适感占领了上风,他坐下来休息时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感冒了。史蒂夫叹口气想着,该死的,巴基一定又要担心。
果然,眼前那双透亮的绿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好看的棕色眉毛皱在一起,嘴唇抿着,似乎想批评他又不愿意说出重话。史蒂夫很想跟巴基道个歉,就像七十年前他总做的那样,但罗杰斯正站在旁边,他赌着气不肯张嘴,感冒带来的昏沉与恶心却越来越严重,他几乎有些坐不稳了,身体摇摆着打晃。
“罗杰斯,麻烦你去王宫里要一些感冒药。”巴基盯着史蒂夫苍白的脸叹气,“我带他回房间休息。”
史蒂夫没听清罗杰斯回答了什么,他只是感觉到有只手把自己从树桩上拉起来,坚定而温柔地慢慢向前走。那只手是温热的、柔软的、每一处细小的伤痕和茧子他都那么熟悉,史蒂夫忍不住吸吸鼻子,含混地喊“巴基”。
他猜测自己的尾音有些变调,对方或许把这声呼唤当成了询问。
“我在这。”他听到巴基轻轻回答他,“我一直都在这里。”
TBC
第十章 10
发烧简直是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轻症。浑身发冷、肌肉酸疼、头昏脑涨、鼻子塞到仿佛感觉不到,耳膜嗡嗡作响。无论什么人,面对发烧的时候总是显得意志薄弱,超级英雄不例外,失去血清后的史蒂夫·罗杰斯更不例外。
他躺在单人小床上,迷糊地辨不清这是谁的房间。铺着厚厚稻草的床铺此时仿佛一块坚硬的石头,硌得人浑身酸疼。史蒂夫不安地紧闭着眼,在床上不断翻身,用拳头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张开嘴巴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
一阵冰冷感擦过他的额头,史蒂夫睁看眼睛,看到的景象因为高热而覆上了一层浅红。视野的正中是巴基的脸,眼下的青黑让他看上去有点儿憔悴。见史蒂夫睁开了眼,巴基把手里的凉毛巾恶狠狠盖在了他额头上。
“罗杰斯家的小子永远这么倔。现在好了,难受的可是你。”
巴基嘟囔着,扭身去用手里的小块棉巾蘸着瓦碗里的酒精。对独臂小伙来说,这动作不是很顺手,尤其床上不听话的好哥们还用力拽着他。
“巴基,我很……抱歉。”
史蒂夫喊他,声音里带着牙齿磕碰的咔咔声。那只细瘦苍白的手拽着巴基袍子的下摆,用力到青筋暴起,好像不抓得紧一些他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巴基几乎一瞬间就心软了。他还能说什么?从少年时期遇见这个倔强的金发小个子后,他哪次不是叹口气就原谅这家伙了。
“接受你的道歉,哥们。”巴基用酒精棉巾替他擦拭着额头和脖子,“罗杰斯去找苏睿要过药剂,但苏睿说血清失效这个阶段不建议你用退烧药,她的研究取得了些进展,要委屈你熬过这次了。”
史蒂夫其实听不太清巴基在说什么,他只捕捉到了“罗杰斯……不建议……委屈……”这几个词。于是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巴基的手腕,声音发软:“我生病了,我很委屈,你不能去找罗杰斯。”
“上帝啊,你真是烧糊涂了,我当然会在这里照顾你。”
巴基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史蒂夫控在他脸庞,对方说话的时的热气扑在他掌心。这实在令人担忧,巴基动了动手,贴着史蒂夫的脸颊摸了摸,一直下滑到脖颈处——传来的热度比他的手更烫。而高烧的人下意识会去寻觅冷感,史蒂夫只觉得巴基的手舒服极了,他胡乱地在对方手掌里蹭了蹭,像只不谙世事的幼年雄狮。
被他拽着的巴基忍不住抖了抖。他确定史蒂夫的唇擦过了自己的手掌中心的掌纹,细微的痒感从那里传来,很快麻痹了他的头皮和心脏。
——太烫了。不论是史蒂夫的脸颊、脖颈、还是这个意外至极的吻……这能算个吻吗?大概也就比绅士的吻手礼过分那么一丁点儿,可他喉咙发梗,好像那里有个吐不出也吞不下的肿块,如果医生能把它取出剖开,就会发现肿块里面满满都是翻腾着的负罪感。
这不应该,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他怎么能沉溺于这个滋味?
巴基轻轻抽出手,史蒂夫在酒精和凉毛巾的安抚下睡了过去。他站起来,活动着发麻的四肢,翻来覆去舔着自己的嘴唇,可心情还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变成毛线,年幼的小狮子用爪子扯出一个线头把自己裹了进去,让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大脑彻底成为一个乱糟糟的的线球。
“停,停下。”巴基自言自语,把手握成拳,指尖碾过史蒂夫刚刚蹭过的部分,“去煮点粥,做些别的……对,抽空去问问苏睿的研究情况,这一切太疯狂了,得早日恢复正常。”
烧退得还算快,感谢血清的失效并没有让史蒂夫免疫力跟着跌回上世纪。退烧以后的他有些嗜睡,巴基来过几次替他换毛巾,但他始终没醒,大概是睡得太沉又被拉入梦魇,脸色和表情都不怎么好。
只有史蒂夫清楚自己在做梦。梦里有条长长的曲折的走廊,无数悬浮的巨大画面从走廊两边延伸开,他看到无数个巴基,无数次失去、无数次他们并肩或者没能并肩走过的战争。那列被痛苦锻造成的雪山列车从头顶呼啸而过,他在走廊上躲闪着,变换位置的墙壁磕得他浑身发疼。
“巴基……”
他喊出名字的瞬间,所有画面忽然静止,走廊的尽头出现一个闪着光的人影,史蒂夫认出了那条铁臂,他跌跌撞撞地向那个方向奔跑,可就在下一秒能触到巴基的时候,另一个人影出现在更前面,只一伸手就把巴基带离了史蒂夫的世界。
被抛下的人握紧拳头,看到夺走巴基的人胸前有颗发亮的白星。
“咳咳咳咳……”
他清醒了,噩梦消散,留下一身已经发冷的汗意。史蒂夫盯着木制的房顶发了会儿呆,四周静悄悄的,巴基不在,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温水。他吞咽了几下,喉咙处的烧灼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嘴巴里还残留着一点米汤的味道。
史蒂夫端过凉水一饮而尽,他决定去找一趟罗杰斯。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叫我过来?史蒂夫的病还没好,我应该看着他。”
苏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在指挥台上进行操作:“放心,他在瓦坎达的地盘上不会有事的。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铁臂上的粒子我研究出如何抹除了,但这个方法会暂时使你的感知系统失灵。换句话说,它又变回了最初代的型号,暂时不能像另一只手一样灵敏,能分辨出冷热并感知痛感。”
巴基挑起眉尾,似乎有些意外。的确,那条振金胳膊好用得过头,他都快忘记最早那条没配置感知系统的笨重铁臂有多难用了,大概和托尼工作室里的Dummy没差多少。
“嗯哼,重新部署感知系统的话,基本等于重造一条振金胳膊。这条的材质可是顶尖的,但现在王国对开采量有限制,要等一段时间……而你好像挺着急。”苏睿顿了顿,摊手,“不止你,我觉得那两位队长也挺着急。这可真让人伤心,瓦坎达这么好的地方,你们怎么都不想多待?”
巴基按按太阳穴:“相信我,问题不在瓦坎达。好吧我想想……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暂时接受这条胳膊,现在就能开始去除那层粒子的程序?”
“是的。”苏睿的食指悬空在一个绿色按钮上方,“所以你怎么打算?”
“立刻。”
巴基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他需要那条胳膊,需要回到纽约像个英雄一样忙着对抗黑恶势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夹在两个史蒂夫·罗杰斯中间左右为难,更何况还有那些理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工作总是能治愈这些,他从不怀疑。
苏睿按下了启动键,复杂的机械嗡嗡启动着,箱体内部规律的白色射线对中央的铁臂进行着清洗,接触表面时爆起一阵又一阵火花。
“酷。”苏睿吹着口哨,“我应该给这个行动一个代号……杀死上帝怎么样?”
“这不会对宗教信仰产生冲击?”
“我想豹神不会在意的。”苏睿耸耸肩,转身看向巴基的时候却神情严肃,“对了,有关血清的研究不顺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生物体内的化学反应太复杂,我无法通过史蒂夫血液里已经失效的血清反向复制出原样本。即使有神盾局生物序列研究科室的资料和从你身上提取的参考样本,实验仍然在不停失败,我需要推翻现在的思路,重新计划这项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