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满满的一页,只写了同样的两个字。
楚哥。
楚哥。
楚恕之愣在原地。
不知怎得他忽然想起林静之前的话,怀大爱之心者能渡一切有情众生,却无欲无求,小郭是七窍玲珑心不完整之人。
下一瞬间又似乎看见了郭长城在暖黄的灯光下一笔一划地反复写着楚哥楚哥,带着望向自己时的那种亮晶晶的眼神。
楚恕之捂了捂心脏,仿佛那里突然疼了一下,不过他的心脏早就在几百年前就不跳了。
这时厨房传来了郭长城欢快的声音,“楚哥,开饭啦。”楚恕之猛然惊醒,将那张纸塞回原处,向客厅走去。
七、
楚恕之盯着那盘子摞盘子的一桌子盯了快半分钟,有点艰难的说:
“小郭,你做的是十个人的份吗……”
郭长城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不知道楚哥爱吃什么吗,就多做了点……”
鬼才信你,楚恕之想。
他回忆了一下郭长城给他准备的早餐那惊人的合胃口程度,心说:
开玩笑,你对我喝汤该加几勺盐大概都能计算到小数点了。
然而他只是点点头,刚才看到的用清秀的字体写了满页的“楚哥”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再看见小孩儿这副欢欢喜喜的样子,他心里泛起一阵陌生而难以形容的情绪,像是一丝酸涩,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默默夹了一口菜,难得地夸奖了一句,“好吃。”
郭长城弯弯的眉眼里就像盛开了烟花。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饭,楚恕之想着该告诉他明天的任务了。
不知怎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说:“给我讲讲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志愿者活动吧。”
郭长城似乎对他提起这个话题有点惊讶, “最近就给一些小朋友寄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写一写信什么的……”
楚恕之顺着他说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然后就安静地听小孩儿软软糯糯地讲。
橘色的灯光映在小孩儿柔和的五官上,空调尽职尽责地送着暖风,隔绝了室外秋夜的萧瑟寒意,楚恕之觉得旅途劳顿的疲惫感渐渐淡去,全身的筋骨都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小孩儿讲一两句就会看看自己,要是自己挑挑眉或者点一下头,他就像得到了一些鼓励,表情又生动了一点。
桌上只有一瓶度数不高的酒,楚恕之却觉得似乎有点醉了。
好像就这么随意地聊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小会,楚恕之终于听到郭长城问:“楚哥,你明天要出别的任务吗?这次要去多久呀?”
墙上的整点的时钟报时叮当一声空响,楚恕之那一丝朦胧的醉意消散了。
他停下了筷子,看着郭长城,语气中带着难以辨明的情绪说,“明天的任务,你和我一起去,赵处他们也在。”
郭长城对于终于能和楚哥一起出任务了表示非常开心。
“不过之前没听赵处说呀,是什么任务呀,自从四圣器集齐了之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出外勤。”
“嗯,刚得到的消息,也许跟镇魂灯有关,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另外,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需要明天去确认一下,但是……”
楚恕之停顿了几秒,缓慢地说:
“……好像有办法能解除你的附身了。”
对面的人洋溢的笑脸在下一秒毫无征兆的凝固了。
八、
一辆汽车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天色阴郁,远处是苍茫的群山。
赵云澜在副驾驶上和沈巍你侬我侬地通电话,语气透着宠溺“成成成,尽量等你过来再动手,先去看看情况。什么?……哎哟,这抓鬼最忌拖延,但是保证安全优先,好不好”
车上其他三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祝红听着这不要脸的夫夫日常秀恩爱,在内心翻了一百个白眼。楚恕之面无表情地开着车,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后面的郭长城更是少见地没有惴惴不安地絮叨,只是望着车窗外快速向后掠去的景色出神。
赵云澜挂了电话终于发现车里的气氛有点诡异的沉闷,他尴尬地咳了两声,没话找话地说,
“再开一个小时就差不多到了,喏,就是正对的那座山顶,瞧瞧,那边鬼气儿浓得都直往外冒。沈巍和大庆他们要是在西北那片山区没发现问题,就过来跟我们汇合。”
他回头叫郭长城,“小郭,附身的事儿这回是拖了久一点,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这次八九不离十了,不用担心哈!”
郭长城端正了一下坐姿,像打报告一样应着“好的,谢谢赵处!”
赵云澜满意地点点头,祝红在心里继续嘲讽,呵,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根本不知道人家小郭想听什么。
郭长城回完话,眼神看向前面的后视镜,不想正对上楚恕之的视线,两人一起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郭长城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昨天晚上听到楚哥说能解除附身了之后,他就一直处于恍惚状态。
后来发现楚哥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才回过神,勉勉强强打起精神回了个笑脸,“这样啊,那太好啦。”
再后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楚哥送出门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客厅发呆了多久,最后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在梦里,窗外不远处生长着一颗树。
他一直望着那一点绿意,望到春意褪成了秋色,望到第二年大雁南归,冰雪消融,又是草长莺飞。
他望着窗外那棵树从抽了牙开始,一直到长成郁郁葱葱的模样。终于有一天,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走近去看看它。
于是他推开了门,第一次站在树下,摸了摸它粗粝的树干,抬头仰望斑驳的树影,然后倚在树下睡了个午觉。
好像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这样做过了一般。
然后,郭长城醒了。清晨的阳光已经斜射进窗子,大脑还有点不听使唤,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天花板,想着。
今天过后,自己就不会再喜欢楚哥了。
第2章 9-12
九、
四人停了车在半山的村民处,辗转到山顶。一路上鬼气森森萦绕,让人不舒服得紧。山路诡异的安静,连一丝鸟鸣都听不见。
他们在一片不显眼的空地上发现了一个用乱石堆砌着的风水八卦阵。
赵云澜皱皱眉,问:“老楚,你怎么看。 ”
“这座山地脉飘忽隘显,周身数座缠护之山,该是龙脉主干,但水口朝案,慵獭低伏,如枯本死鱼,是为死龙脉,大凶。 ”
楚恕之的声音像山顶的寒风一般冷然。“这种地方是游魂野鬼最易集结之处,也是我这样的尸道安建陵寝的好处所。在这种地方布阵,最有可能是为了要破开什么镇鬼的结界。”
赵云澜也严肃起来,觉得事情不好, “他们可能真是冲着镇魂灯来的。我们还是先回去等沈巍他们的消息。“
郭长城在后面听得心里发毛,习惯性地想跑去拉楚恕之的衣角,又想起来现在两人气氛尴尬,只得别扭地往离楚恕之远点的地方挪了挪,防止自己太过怂包往人家身上扑。
结果刚挪远了几步,楚恕之便冷着脸一把拽过他的手,很是粗暴地直接拖着他往前走,郭长城一个没刹住车,直接磕到了楚恕之背上。
楚恕之头也没回, “你跟紧点我,这里可不是给你爬山玩的,一不小心被鬼叼了去。”
郭长城乖乖地哦了声,盯着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心里有点苦涩,又有点欢喜。
回到借宿的屋舍,沈巍他们打电话来说在西北的山群上似乎也发现了类似的石阵,正赶过来的时候山路却不巧塌了一段,堵在了路上。
除了单纯的小郭同志之外大家都知道是鬼怪作祟,不过赵云澜表示敌不动,我不动,先等一晚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郭长城表示自己也想守夜,被瞬间三票否决,只好惨兮兮地老实睡觉去。
似乎是过了半夜,郭长城睡梦中仿佛听到有轻柔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幽幽呼唤自己,他有点迷蒙的醒来,旁边的祝红气息平稳,赵云澜也在闭目养神。
他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想出门看看,结果起身的时候,便看见昏暗月光下靠在门口的楚恕之向他望过来。
“怎么了。 ”楚恕之低声询问。
郭长城清醒过来,随着自己起身有衣物滑落的声音,他看了看,是楚恕之那件黑色的长风衣。
郭长城抱着衣服蹭到楚恕之身边,小声地道了谢。
楚恕之嗯了一声,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是靠着窗台侧头望着外面。
月色苍茫,远处只有绵延的山脉和老树,还伴着森森萦绕的鬼气。
郭长城抖了一下,用气声问:“楚哥,你看着这么大的鬼气,是什么感觉啊?”
楚恕之语气淡淡的, “没什么感觉,习惯了。 ”
郭长城又问:“那,你之前住的地方,也是这么大的鬼气吗? ”
楚恕之听他把僵尸的陵寝叫做“住的地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