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近距离看着他完美无瑕的面容,鼻尖嗅到不同于医院消毒水的一丝熟悉的浅香,不知怎的突然就感到脸颊发烧。
他眨眨眼回过神,哀伤又失望的说道:“但事实证明这样也没什么用。”
绯世微微歪头:“谁说没有用?”
水门提不起干劲的看了他一眼,明显不太相信:“有什么用?”
他这幅备受打击的样子,非常像一只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金毛犬,只不过比起前些年要长大了不少。
绯世这样想着,实在没忍住,像以前一样揉了把他的脑袋。
水门立刻露出懊恼的样子,一把将他的手拽了下来:“不要再拿我当孩子了啊,绯世!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鬼了!”
“嗯,确实长大了不少,勉强可以看做个大人了。”绯世从善如流的点头,无比自然的将手从水门掌心收了回来。
水门愣了一下,指尖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像是要做出什么补救的动作,像是……要把那只完美到不像忍者的手重新抓住。
金发少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到绯世轻轻揭过了刚才的肯定,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你可能没在意我说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它在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明显了。”
他转移视线,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眸中闪过若有若无的茫然:“这些年,我收到了很多感谢,看到了许多发自内心的笑容,而那些人给我这些,仅仅是因为我当初随手帮了他们一把。”
他移回视线看向水门,碧眸像两潭无风的春湖:“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好几年之后,我看到我姐姐的书桌里还放着我几年前送给她的礼物。有点像,但也不全是。”
水门愣愣的看着他,喃喃的说:“这也太抽象了,那个……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我也说不准,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个。”
绯世轻微的蹙了下眉,想了想,突然对水门说:“我和你的这个约定,你希望它一直进行下去么?”
水门定定的凝视着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答。
此刻的樱发青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俊美。
他神色平静的直视着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初见时萦绕在他周身,令人胆寒的、不像人类该有的漠然气息已经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起来的成熟沉稳,是睿智和经历造就的平和与淡然。
但是,他的眼中还是太过缺少温情,不,根本就仍连一丝温暖都欠奉。
他仅仅只是磨去了冰冷的棱角,学会了用一副人类一般的、貌似温和的假面将自己隐藏起来罢了。
于是水门眼眸微暗,朝他微微勾起唇角,声音温柔而坚定:“嗯,我希望这个约定一直进行下去,绯世。”
绯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如常的点头:“我知道了。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继续下去的。”
水门将有些凉了的食物往他面前推了推,闻言笑着说:“为什么?”
绯世顺从的端起味增汤一饮而尽,沉默的斟酌了一会儿,说:“因为那种感觉我并不讨厌。”
水门的眼睛亮了一分。他轻笑着追问:“哦是吗,是不讨厌吗?”
被他话里有话的提醒了,绯世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妥协的改口:“嗯……不,是很喜欢。”
水门的笑容一下子灿烂起来,刚才的失望一瞬间不翼而飞,蔚蓝的眼睛又变得煜煜生辉了。
绯世双手捧着空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眉眼稍稍松动,轻声叹了一口气。
“曾经有人对我说,只要是人类,就会感到孤独,我本来是不明白的,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清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樱发青年像是雪天里一块翡翠一样的眼睛慢慢深了下来。
水门愣了一下。
他揣摩着绯世话里的意思,慢慢顿住了动作,呆呆的望着他,迟钝又不敢置信的问:“哎……?为什么这么说……难道绯世你感到孤独了吗?”
绯世静静的与他对视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与我分开,对你来说是一件容易接受和习惯的事么?”
水门的眉心跳动了一下,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他心底还时刻牢记着几年前绯世说疾病已经治愈、不再需要他跟着时的恐慌。让他得到温暖再失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以为绯世又想抛开他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还没等他表现出害怕,绯世就点头附和了他:“我也一样。”
“……什么?”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绯世绯世平静的坦言着,侧头望向窗外,脸上渐渐浮现出水门永远无法触及的遥远与深思,连眼神也恍惚起来。
“人类果然是群居动物,要想生活下去,就必须与他人交往,从这一点来看,我也不能免俗。”
金发少年看着这样的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抿唇,突然笑道:“这话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绯世已经不能离开我了?”
绯世收回视线,沉思的、专注的与他对视着,好半晌之后,出人意料坦诚的缓缓点头:“是,你可以这样理解。”
——你可以这样理解。
——我不能离开你,正如你不能离开我。
“……”
水门的嘴张了张,又无声的闭上了。
他的眼睫轻轻一颤,垂下了视线,慢慢笑了笑。
“……什么嘛。”
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样子,实在太犯规了。
金发少年喃喃的念过这一句,心情颇好的抬起头,看了绯世一眼,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了碗,柔声说:“要再来一碗吗?”
他眼里有光,映着对面的青年。
绯世立刻将刚才的谈话抛到脑后,毫不犹豫的点头:“要。”
水门的笑容一下子扩大了。
纤瘦的少年转身去盛汤,绯世一手托腮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宁静。
他感觉这样的日子很好,真的很好。仔细想想,名为宇智波绯世的生物,若是抛开未完成的承诺和想再次见到某些人的笑容的愿望,剩下的竟已不剩什么。
本以为归期遥遥无望,但接二连三的,他被爱他的人给予了归处,如那个愿为他奉献所有的青年所说,再没有感受到孤独。
从屋檐下飘荡的晴天娃娃,不允许被作为正餐但总会在饭后出现的甜团子,到现在空中飘荡的粉笔末,干净的消毒水味,少年一天天长大的背影,不知怎的,像是被镀上了金辉一样平凡的事物就占据了他的记忆和生活。
他最初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信手撷取了波风水门的陪伴,本不期望任何回报,但那谨遵交易的冷漠却换来了数不尽的温情,让心中只有冰冷的他感到温暖。
所以即使感情的收集还远不足以让他进入下一时间点,他也不会再感到着急。
如果一切都能维持现状,那么绯世想,在那注定离别之日到来之前,他愿意放下所有,守护那个眼里有天空的人的笑容和幸福。
——然而事实的发展,注定不会永远尽如人意。
作者有话要说: 水门少年慢慢变得有心机了起来,hhh
第46章 旧识
旗木朔茂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天,是一个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秋日。
他从疲惫的昏睡中醒来,在理智尚未清醒的时候隐隐听到了一些嘈杂的人声,然后隐约听到有人在问他问题。
他迟钝的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自己的视野十分模糊,头顶的人在他眼里模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他还是根据他灿金的发色,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是波风水门,一位天才的后辈。
对了,那对砂忍夫妇被他杀死之前布置了最后一批暗器,那时候他好像救了这个少年,也难怪他会守在这里。
他努力眯了眯眼,想要看清少年的脸,却发现这只是徒劳。
于是他放弃的想要问问少年有没有受伤,顺便向他道谢,但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少年就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朔茂瞪大眼睛躺在床上,感觉自己虚弱的要命,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他简单梳理了一下情况,却只能回忆起自己中毒昏迷,以及即使在昏迷中也能感觉到的、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剧烈的疼痛。
但那全身一会儿火烧一会儿冰冻的痛苦现在却消失不见,除了约莫是后遗症的不太灵敏的五感和身体的无力,他没有感觉到其他任何不适。
在朔茂试图理清现状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的视力和嗅觉没有丝毫改善,听觉倒是渐渐恢复了正常,因为他几秒之后就清楚的听到了少年回来的声音,还有不认识的女声,应该是护士,他们好像带来了医生。
旗木朔茂转转脑袋——今天以前他从未觉得这个动作如此费力——看向声音的来处,竭力也是下意识的,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虽然事实如此。
宇智波绯世被水门拉着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脆弱却倔强的木叶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