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茂摇头:“您太客气了。不管怎么说,您救了我是事实啊。”
“那你就当我们互相扯平了。”绯世毫不动摇,“所以,你也不用再对我那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说实话,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用敬称。”
……救命之恩也能这样计算吗?
这样汗颜思考着的朔茂看着绯世冷淡而认真的样子,只得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想起当初自己对他的误会,又暗暗愧疚的说道:“您……你真是位温柔的人,绯世。”
绯世捧着茶杯的指尖轻轻一动。
“温柔?”
他轻轻念着这个词语,偏头用常人看不懂的幽深眼神看了朔茂一眼,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说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我的人。”
“是这样吗?”朔茂很惊讶。
“嗯。”
绯世低低的应了一声,思索了一会儿,慢慢摇头否认道:
“你之所以会觉得我温柔,只是因为还不了解我罢了。我现在正在学习‘如何体谅他人的感受’,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给了你我很‘温柔’的错觉吧。”
朔茂微微睁大眼睛:“如何体谅他人的感受?”
“没错。”
银发男人目不转睛的看了绯世一会儿,突然很是温和的笑了。
“但是,我觉得能够体谅别人的感受,并且能像你一样做出行动的人,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绯世怔住了。
朔茂微笑的看着他,开玩笑一般的说道:“我觉得,如果你能改改那副冷漠不好接近的样子,让大家都能看到真正的你的话,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这么说吧?毕竟你是个帅小伙,心地善良,这么年轻医术就这么厉害,按常理来说应该很受小姑娘欢迎才对。”
——真正的他?那怕是所有人都会被他吓到。
——还有……帅小伙?
绯世默默的看向他。
“你信不信我其实比你还大。”
“……?!”
朔茂一脸“你在逗我吧”的表情,怀疑的看着他绝不超过二十岁的脸。
“是真的,我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这个标记——”绯世指了下自己的额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难道没在纲手姬的头上看到过一样的么?”
与三忍关系不错的朔茂张口结舌:“这、这标记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是你模仿纲手自己画的呢!”
“……我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绯世表情木然,“这是货真价实的百豪之印。”千手纲手亲传弟子春野樱手把手传授,绝无作假。
他顿了一下,有些恍然又有些无语的说:“原来你们都认为这是假的么?”
他就说除了水门和那些知道真相的,为什么从没有人问过他这印是怎么回事,他跟纲手又有什么关系。
恐怕是日斩传播的假消息。
……亏他连说辞都准备了好几套,连当着来质问的纲手的面称扉间为(从没相认过的负心)爷爷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
——话说,别人认不出来,纲手奶奶本人不可能认不出真货吧?为什么从没问过他?难道她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么?
这样想着的绯世思路正要歪楼,就听到朔茂声音奇怪的问:“那……冒昧问一下,你跟纲手……呃,你们……你们两个——”
朔茂是真的很惊讶。
他与纲手私交不错,清楚的知道这百豪之印耗费了她多少心血,能学会这个术又意味着什么。
实力其实隐隐压过三忍的银发男人心下微凛,知道之前感觉到的绯世手上的茧子不是自己的错觉。
也就是说,面前这位青年不仅医术精湛,同时也是个实力强大的忍者。
这样一来,医院里那些医生护士对他的恭敬,还有他明明身为监护人——不,照顾者——看起来却比水门大不了几岁这些事就解释的通了。
……所以“年轻有为但寂寞让人心疼的小伙子”实际是“事业有成甚至德高望重的可靠平辈”吗?!
朔茂表示这种身份的转换太快了,之前的生疏感神奇的一下子消隐无踪,他几乎要忍不住露出死鱼眼。
但与此同时,眼前这人的背景和身份也一下子神秘起来,所以他迫切的想要弄清绯世与好友的关系,想进一步了解这个人的秘密。
可惜绯世显然并不想在这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事上多纠缠——他比谁都清楚银毛忘年交有多狡猾、敏锐、难缠,自然也不会给与他相似的父亲可乘之机——直接摆了摆手,敷衍道:“我跟纲手没什么关系,你不用多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纲手本人不在意,那么为了不扰乱历史,还是尽量不要与现在的她扯上关系为好。
朔茂:“……”
仿佛没有看见他控诉的眼神,绯世扫了眼婴儿车里静悄悄睡觉的孩子,直截了当的岔开话题:“你给你儿子取名了么?”
被提问了。无法再追问的朔茂嘴角抽了抽,只得无奈的回答:“我想叫他‘卡卡西’。”
“卡卡西?”
绯世压低声音,喃喃的念了一句。
朔茂望着他看不出情绪波动的脸,默不作声的垂下眼帘。
他慢慢握紧茶杯,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心里发紧,因为他不知道如果对面的人问“为什么想取这个名字”他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觉得“卡卡西”和“稻草人”很像么?天下没有哪个父亲会这样想吧。
但最后,樱发青年只是沉默的望着婴孩,淡淡的说:“是个好名字。”
确实是个好名字。
绯世在心里默默的重复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三个音节,罕见的感觉到了心情的起伏。
他跟着叫这个名字的男人十五年,从年幼起便被他照顾,一年中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亲生父亲多出百倍,跟着他学会了数不清的忍术,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那副慵懒笑脸的日子,在他的教导下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像人。
旗木卡卡西清楚宇智波绯世所有的弱点和习惯,不需询问一句便能明白他全部的打算和企图,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他又在转什么让人头疼、异于常人的脑回路。
他了解他胜于任何人,而他信任他胜于任何人。
现在,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他了,见到这个注定与他的【未来】牵扯甚深的人。
儿子的名字被称赞了,旗木朔茂莫名松了口气,轻笑起来:“是吗?”
绯世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下来。
旗木老宅里陷入了寂静,朔茂看了会儿自己的儿子,目光便不知不觉中再次回到了那个耀眼的青年身上。
他看起来是那样无可挑剔的美,任何人看见了他,恐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黄昏的日光投注到他的眼眸里,描勒出一圈淡色的光影。
——这个人的魅力,未免太过恐怖。
当察觉到自己再一次盯着他出了神时,旗木朔茂低头喝下茶水,滋润着自己干燥的喉咙。
在一片令他感到莫名躁动的寂静里,绯世终于再次开口了:“你妻子的事情,我很遗憾。”
朔茂的喉间上下滚动了一下,露出无奈的神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松田医生告诉我,那种病的发病率只有0.004%-0.006%……”
他眼神平静的停住了话语。
绯世回头静静的观察着他的脸色,突然道:“我很少看见你这样的家属。”
朔茂一愣:“我这样的?你指什么?”
绯世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态,直视着朔茂有些疑惑和无措的双眼,尽量委婉的说道:“一般来说,他们的反应都比较……激烈。”
朔茂眼帘一颤。
绯世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毫不意外的问道:“你根本就不在意她,对么?”
朔茂没有说话,只是逃避一般看向了别处。
绯世没有转移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侧脸。
那双碧色的眼睛干净而冷淡,透着洞察一切的光,让人感觉自己的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又是那样高高在上,让被注视的人感到巨大的压力和卑微,情不自禁的想要在他面前说出一切。
好半晌,朔茂才像是放弃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愧疚,又有些疲惫,但是总归,他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近乎于冷漠的麻木。
“是啊。我对那个名义上是我妻子的女人没有任何感情,我相信她对我也是如此。我到了需要结婚的年纪,她想要借助婚姻逃离家族的控制,就这么一拍即合,各取所需而已。”
绯世注视着他的眼神幽深起来:“你们的婚姻是场交易?”
“……可以这么说。”朔茂沉吟着回答,“说到底,只是场政治联姻罢了,我相信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无感。”
这倒是真的。
绯世想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谈起朔茂时同样冷漠的神情,如此想着。
朔茂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知为何,当面对这个眼神冰冷的青年时,一些本不会对外人说起的话就自动从他脑子冒了出来,他想这应该是樱发青年那副神赐的美貌天生就让人想要对他倾诉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