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残破的身体，绯世最先看到的却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比他以往看到的任何人都更坚毅，像无垠的天空，浩瀚的大海，深邃而美丽，简直能夺去人的呼吸。
它们的所有者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即使是现在，说不定也有人在经历苦难。有人需要帮助，就必须要伸出援手，要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算什么「英雄」？算什么「和平的象征」？”
小小的医务室内陷入寂静，妙龄女郎沉默了半晌，才叹息一般地说道：“是是，我明白了，最强的英雄大人。你的背后有我这老医生来看护，肯定没问题的。”
她步履稍显蹒跚的走回办公桌前坐下，注视着欧尔麦特，颇为语重心长的说：“不过，「和平的象征」不能倒下，但「你」也绝不能倒下，明白吗？”
听出老妇人话语里强调的意思，欧尔麦特瞪大眼睛，神情有些错愕。
他随即沉下目光，重重点头：“请您放心！”
妙龄女郎忧心忡忡的长叹一声，摆摆手不再说话。
欧尔麦特稍显愧疚的垂眸，随即打起精神，询问的看向很久没说话的人：“绯世少年？不去吃午饭吗？”
不知何时起就一直盯着他的绯世恍然回神，掩饰的移开目光，声音低沉：“……嗯。”
他跟在欧尔麦特的身后走出医务室，一路上都很沉默，惹来欧尔麦特担忧又不安的注视，几次想开口，又有些无措的把话憋了回去。
终于，绯世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转眼看了过来：“怎么了？”
“啊……也没什么，只是看绯世少年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欧尔麦特下意识局促的摆着手，试探的问着：“难道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绯世沉默的与他对视，碧眸有些幽深，看得欧尔麦特更加不安：“绯世少年？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绯世听不出情绪的应着，偏头移开视线，“最近还在吐血么？”
一说起身体，欧尔麦特永远是心虚的。
“这个……好、好像有过一两次……”他支支吾吾的回答着，不敢去看绯世的表情。
但出乎他的意料，往常在有关他病情的事上最严厉不过的少年，这次却一反常态的轻轻放过了他。
“是么。”绯世淡淡的应着，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下欧尔麦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确定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绯世少年？”
绯世的眼眸微不可察的一动。
他顿住脚步，扭头与男人对视，目光是一贯的漠然平静，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即使面对这种目光，欧尔麦特的眼瞳仍旧是清澈的，里面有着淡淡的疑惑，但更多的是毫不作假的关切和包容，明亮到没有一丝阴霾。
——多么单纯的人。
绯世的瞳孔发生了轻微的扩大。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欧尔麦特，声音轻如耳语：“你的眼睛很漂亮。”
“哎……？”
欧尔麦特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单音，之后立刻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又带点腼腆的笑了：“是、是吗？谢谢啊，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哦！像春天刚刚打磨好的、浸在溪水中的绿宝石……啊那什么，当然，这只是个比喻！”
在男人语无伦次的赞美与解释中，绯世的神色毫无异样，微微垂眸，双手一点点蜷起。
——多么……美好的人。
空气凝滞了一秒。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欧尔麦特第一时间警觉的抬起头，很快便抬手按上绯世的肩膀：“绯世少年，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你马上去跟老师同学汇合，知道了吗？”
绯世抬眼看着他，并不答话。
但欧尔麦特已经变为了肌肉状态，翻过窗就要一冲不见。
就在这时。
“欧尔麦特。”
平静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欧尔麦特愣了愣，下意识转首看了过去。
新春的绿芽点缀在枝头，一纵清新的春枝向少年探出手，绿叶和着阳光落在他的眼里，让那双比任何宝石都美丽的碧瞳，就那样突如其来的撞入了欧尔麦特的视野中。
他静静地看着他，清冽的嗓音像是天边的清泉一般流入他的耳朵，又像冷水一般浇向他的心头。
“——「个性」，是能够被传承么？”
第115章 一见钟情
绯世的问话被欧尔麦特不清不楚的搪塞了过去。
No.1英雄赶去查探诱发警报的原因，但最终结果证明，所谓紧急事态不过是媒体强行闯入校内而已，就为了这个原因，引起了学生们的一场大骚乱。
而在这场骚乱中，饭田天哉挺身而出的英勇表现使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让绯世眼前一亮。
午休的时候绯世再次提出了更换班长，这次终于得到了全班同学的响应，只不过到最后还是没能落得清闲，硬是被安了一个学习委员的名头。
与此同时，“瑰宝”的外号终于还是在高中被叫了起来，日常被天赐容颜晃眼的少年少女们对这个称呼接受度奇高，弄得绯世相当无力，只好随他们去。
高中生活逐渐迈上正轨，担任班主任的相泽消太也比以往忙了一倍不止，毕竟他同时还要带英雄相关法律的课程。
每天不是考虑怎么培养班上那群不省心的小崽子，就是费尽心思备课和改作业的监护人老父亲干眼症一天比一天严重，在多次深夜被绯世从电脑前拽走之后，他选择了推迟下班时间。
而绯世并没有放弃家里那些内容精彩的大部头，每天在教室里干耗着等他的意思。
于是很快，樱发少年开始一个人乘公交回家，并且第一天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啊。”
稍显寡淡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要不是辨别出了声线和语气里的意外，即使是绯世都可能将这声毫无意义的感叹忽略。
他扭头看向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微微点头算作打招呼：“轰。”
轰焦冻眼里的讶异还没有褪去，下意识回以点头，习惯性称呼姓氏的打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出口的却是稍显亲昵的叫法：“……绯世。”
因为不熟练，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但低沉的少年音还是很好听，像是在耳边发出的轻唤。
尾音消失在舌尖，轰看着对面的人那双清晰分明的眼睛，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想法。
说起来，这个人和他，名字都是两个发音。
绯世当然不知道轰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哪里，只是神色如常的将对话进行下去：“你一直坐这班公交回家么？”
轰即刻回神，老老实实回答道：“老家在东京那边，现在只是回学校附近租的公寓。”
绯世了然：“是么？那看来我们有一段同路。”
轰自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随即意识到了新的问题：“为什么之前没有在车站遇见过你？”
“因为我今天才开始自己回去，之前都是……监护人来接我。”绯世从善如流的回答着，神色平静，话中却有一处不自然的停顿。
轰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偏转了身体，眼睛专注的望向绯世，看起来有些呆，但眼神却颇有几分认真与沉思。
这是他第二次注意到宇智波绯世的违和之处。
第一次，是在开学之初的体能测验，他无意中听到了这人与绿谷出久的谈话。那个时候，他说自己是……复合型的个性。
复合型的个性极其稀少，一般来说，孩子的个性继承自父母中的一方，或者由其中一方的个性衍生而来，最多是两方的汇融，比如爆豪胜己的爆破就是酸化汗与甘油的结合。
完全的在一个个体上体现出多种个性，属于概率很低的特别现象，出现的条件也很苛刻。
最基本的，就是提供基因的双方拥有势均力敌的超强个性，除此之外，便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尝试。
而个性婚姻，无疑是经过调查证实了的、产生复合型个性可能性最高的方法。
因此，在听到这个词的一刹那，他就对绯世的身份有了初步却肯定的猜想。
——个性婚姻。
只要听到这个词，轰焦冻就会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厌恶感。
在他短短十五年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人像他一样，是由如此令人作呕的东西所催生出的、所谓“完美的杰作”。
除了宇智波绯世。
除了这个近乎于完美的、比他还要强大的人。
因此，即使没有任何证据，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想，但只要一想到“宇智波绯世也许与自己是相同的”这个可能性，轰焦冻就完全无法克制自己对绯世的关注。
……不，准确的说，他对他的关注，从推荐入学考试那天的傍晚，听到他那一番话之后便开始了。
而越是关注他，就越能明白这个人到底有多耀眼。
只要目光中有他的存在，就再也无法容下其他，宇智波绯世就是拥有这种魔力。
第二次发现他身上的违和感，就是这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