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交车转弯之后，他才转身往回走。没有再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单纯的步行，孤身一个穿越闹市之后走到僻静的小巷里，脚步声渐渐带上回响。
一盏坏掉的白炽灯悬在高墙上，灯光一闪一灭，发出“滋滋”的声响。
绯世在这盏坏掉的灯下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身后没有光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蛰伏着。
喧嚣的吵闹声全在远方，更衬得此处有种诡异的寂静。一片死寂中，穿着校服的少年背影瘦削，语调平静而毫无波澜：“……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清冽的少年音在空中回响。
“噗呲”一声，灯灭了。
绯世毫无反抗之意的靠着冰冷的墙壁，在突然降临的黑暗中沉默一瞬，才语气淡淡的说：“你就这么喜欢掐别人的脖子么？”
“……闭嘴。”
死柄木弔收紧手指，声线沙哑而阴森，体温冷得像块冰，脸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中，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死神。
绯世凭感觉看了他一眼，接着就真的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死柄木反而觉得古怪。
他烦躁的用指尖敲打着手下温热的肌肤，能感觉到触感细腻平滑，像是在抚摸名贵的丝绸。
除此之外，还能感觉到肌层下沉稳有力的颈动脉的搏动，由指腹直直的传到心脏。
那是生命的搏动。
他只要把那根翘起的手指压下去，这条生命就会在几秒之内宣告终结。
死柄木这样想着，却迟迟没有动作。
时间很快过去，绯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他与之前一样穿着一身黑，身材相当瘦弱，背部不自觉地佝偻着，在绯世看来是一种相当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他的连帽卫衣在肚子的地方开着连通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硬邦邦的顶着绯世的腹部。
一股刺鼻的味道隐隐随着夜风飘来，绯世鼻尖一动，瞳孔有细微的收缩。
那是甲醛的味道。
甲醛溶于水，叫做福尔马林。
他沉默许久，终于在死柄木愈发气息不稳的时候再次开口：“你是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死柄木在兜帽下抿唇，恼羞成怒似的抬头，终于在兜帽的遮掩下与他对上了视线。
绯世低头与那双干涸的血液一般暗沉的红瞳对视，静默三秒，完全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经常挑食？”
死柄木原本的不知所措瞬间消失，嘴张了张：“……啊？”
空气凝固了一瞬，紧接着就被绯世严谨而状况之外的说教彻底打破：“你皮肤发黄头发干枯，这是典型的营养不良症状，熬夜和精神紧张也算罪魁祸首；嘴唇干裂起皮，说明你的身体处在缺水状态，维生素C严重不足，还有——”
少年的眉头严肃皱起，眼神锐利的一把抓住呆愣的死柄木的手腕，在他浑身一抖、杀气瞬间暴涨的时候举到自己眼前，眉头越皱越紧。
“指甲下凹，脆而无光，有分层和细线。你不止缺乏维生素，还缺乏钙铁锌，中度贫血……”
看到患者就瞬间进入状态的出色医生一口气将眼睛能看出来的疾病说完，又一言难尽的看着已经陷入呆滞状态的死柄木，看起来几乎有些嫌弃。
“……最后，指甲起码三周没有剪。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倒想问问你的脑子是怎么回事。”
死柄木沉默许久，终于低沉的发出声音，但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咬牙切齿。
他恨恨的想要把手抽出来，但绯世却立刻握得更紧了，有些无言的看了他一会儿，头疼叹气。
“从今天开始，回去以后多吃水果，睡前喝一杯牛奶，还要多吃动物肝脏。日常蔬菜里绿叶菜含铁丰富，比如菠菜，干果和硬果也都是补血佳品……”
“够了！你到底有完没完？！我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死柄木忍无可忍的打断他，伸手在绯世身上狠狠推了一下，挣脱了他的禁锢。
但绯世却敏锐的瞥见了他中指微微翘起的独特姿势。
死柄木连连后退了几步，偏开头双手插兜，身上的气息十分不稳，显然正在压抑着暴虐疯狂的破坏欲。
“先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鬼，这次又是No.2英雄的儿子……你很受欢迎嘛？嗯？宇智波绯世？”
……他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这是预想之内的事，但绯世还是暗叹了口气，大脑飞快地整理出接下来的询问模式。
是的，他得知道这个人到底通过那个未来知道了多少关于他的事。
那么，首先果然是——
樱发少年微微抬眸，探寻的望着死柄木脸上的暴躁，碧眼平静。
“你是吃醋了么？”
第117章 老师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死柄木僵了半晌，才阴森森的开口：“……没有。”
绯世看了他一眼，很干脆地点头：“我知道了，抱歉。”
“……”
死柄木郁卒的咬牙，狠狠地“嘁”了一声，视线下撇看了眼自己刚刚被攥住的手腕，红瞳渐渐扭曲可怖，耐心彻底告罄：
“已经够了吧？你还要把那幅英雄的恶心样装到什么时候？上次把我搞进警局的事，你别以为我忘了！”
绯世无动于衷的看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那是因为你威胁了他人的生命。”
死柄木倏然扭头，用一种饱含巨大怀疑与不敢置信的眼神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绯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身上急剧上升的危险感一般，平静如初的说：“因为你威胁了他人的生命，所以理应被抓进警局——”
尾音戛然而止，他迅疾的一把抓住死柄木的手腕，微微蹙眉将他称得上疯狂的攻击拦截下来：“你干什么？”
“开什么玩笑……”
死柄木的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恐怖的红血丝，他压低身体肌肉紧绷着做出亟待攻击的姿态，被握住的手臂不断加重力道却无法挣脱开绯世的手分毫，浑身扭曲的恶意一下子满得像是要溢出来。
“你是认真的吗？不是认真的吧喂，为什么你要用那张脸做出那种恶心的样子？你不是知道吗，我啊，最讨厌英雄了——！”
青年嘶哑的声音在最后猛然狰狞，绯世一偏头躲开他杀气满满的攻击，碧眸瞬间暗沉下来，没什么留手的意思，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一手攥住他的手腕一手扣住他的头，提膝照着他的腹部狠狠一顶。
死柄木的瞳孔猛然一缩，五指不受控制的痉挛，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膝盖顶错了位，喉咙里立时涌上一股腥甜。
但比疼痛更多的，是心里瞬间涌上的愤怒和委屈。
“你……居然打我……”他捂着肚子无力的跪倒在地，因为手臂还被绯世提着，连蜷缩起来缓解疼痛都无法做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两声疼痛难忍的呓语。
他艰难的喘息着，双眼挣扎着往上看，声音几近歇斯底里：“为什么……那个梦难道不是你让我看到的吗？那些一生都不会背叛我的话……难道不是你对我说的吗？！”
“——是我说的。”
面对死柄木失控的低吼，绯世的表现是超乎预料的平静。
死柄木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竟气到全身颤抖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
“但是，不是【现在的我】说的。”
绯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将自己上一句话补充完整，轻描淡写的就丢开了他的手臂，任他无力的瘫软在地。
“……什么？”死柄木瞪大眼睛，瞳孔轻轻颤抖着。
绯世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简单来说，你所看到的【未来】只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个，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会变成你认识的那个【宇智波绯世】，但是毫无疑问，现在站在这里的我与赐予你梦境的并不是同一人，我并不赞成你的理念，也没有对你做出过任何承诺。”
他顿了顿，俯视着死柄木陷入空白的表情，直截了当的说：“在我的记忆里，这只是【我】与【你】的第二次见面而已，不知名的「敌人」先生。”
死柄木沉默的盯着他，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神色难辨。
但绯世却眼眸一动，无声的提高了警惕，因为青年此刻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劲，身上的气息已经开始朝失去理智、残忍暴戾的方向狂奔而去，随时有可能暴起发动攻击。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只能把他——
“呵。”
冷酷的想法被突然响起的沙哑低笑打断。
绯世抽出思绪，看着死柄木从地上爬起，眼神无动于衷到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污渍：“你笑什么？”
死柄木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兀自阴冷的盯着他看，唇边的弧度越来越诡异：“……简单来说，就是我看到的只是平行未来对吧？”
绯世惊讶于他的聪慧，微一停顿便表示了肯定：“是，所有的那些都还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死柄木缓缓地念着这个词，眼神闪烁，笑容渐渐扩大至扭曲，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语速越来越快，掺杂着瘆人的怪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