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世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偏头解锁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在太宰治面前展示出来。
“我知道你只是想弄清我跟这孩子的关系。”他顿了顿,直视着太宰治笑意渐消的眼睛,语气毫无波澜,“所以,别再演戏了。”
太宰治脸上的笑,突然便完全消去了。
绯世对此视若无睹:“你想必已经查出了这孩子的身世吧?”
太宰治慢慢放开了他,面无表情了一会儿后复又展开微笑,然而这一次却怎么看怎么虚假。
“嗯……好像是被英雄收养,而且同样以英雄为目标的孩子。真了不起呢,完全是‘外面’的人,跟先生你一点都不一样嘛。”
他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发出一听就很假的夸赞,敷衍的移开视线,淡淡道:“所以?先生想说什么?”
“不要再继续调查他,一切跟踪行为也到此为止。”
绯世直截了当的要求着,黑眸漆黑不见底,让人无端感到心悸。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明白么?”
太宰治意味不明的沉默着。
绯世俯视着他,冷漠的目光无声中透出压迫感。
良久,纤细的少年才轻微的扯了扯嘴角,厌弃的转身,轻声开口:“……我知道啦。”
少年安静的走出了诊所。
他双手插兜,低着头一路走出很远,连头都没有回,好似失魂落魄。
一直到进入稍繁华些的商业街,他才渐渐放慢了脚步,到最后突兀的停在原地,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方,双目无神的看了眼天边微垂的太阳。
仿佛只是眨眼间,他身上刚刚还存在的失落便消失不见,整个人淡定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饶有兴趣的自言自语道: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番信息量爆炸的话,到底是像看起来的那样为了保护,还是说……只是另一种掩饰呢?”
四周一片喧闹,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少年像是发呆一样沉默了一会儿,蓦然偏了偏头,状似不经意的问:“呐,你觉得是怎样的?”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严阵以待的下属之一脊背瞬间绷直,脸色僵硬道:“这,这个……属下愚钝!”
太宰治丝毫没有意外,无趣的叹了口气,一下子又恢复了平时飘忽不定的状态,双手插兜,慢慢悠悠的重新抬步,同时打了个电话:“现在怎么样?”
对面的下属毕恭毕敬:“四十七分钟前与妙龄女郎一起进入了全封闭外科手术室,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太宰治“唔”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让电话那边和跟在他身后的下属都一阵紧张。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少年这一次竟很轻易地松口了:“那你们先回来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下属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应道:“是!太宰先生!”
太宰治挂了电话,右手把玩着手机,连指尖都泛着好看的颜色,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
他不知想着什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再次闻到刚才那沁入肺腑的独特淡香。
在没有人听到的地方,喃喃的呓语如气音般从他嘴边溢出,转瞬间便在空中消逝:“说到底,为什么会一心以为我是在骗人呢……?”
“真是……过分啊。”
*
目送少年在街边远去,绯世站在诊所门前顿了一会儿,双眼一眨,撤掉了门口施加的幻术,转身进了诊所。
不一会儿,便开始有各种各样长相凶恶的患者上门,有带着墨镜、中了好几枪的黑手党,也有满背纹身、头破血流的混混,甚至还有其貌不扬、沉默不语的军警。
这些身份立场各不相同,甚至彼此对立的人们,在危机生死的伤势面前却顾不得私人恩怨,全都乖巧如小绵羊,医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因为这条街上没有人不知道清先生的规矩。
——这间诊所是中立地带,任何人不得在此闹事,想活命就得乖乖听话,最好还要注意干净。
短短一个下午,原本整洁的诊所内便布满了血腥味,有个动脉破裂的黑西装躺在手术台上时,血染红了洁白的被单,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
绯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输完血做了手术,再用医疗忍术把他治疗的七七八八之后便将他丢在染血手术台上不再管,但转身就在原本只是稍贵的账单上添了个零。
而到晚上,病人就越发多了。
忙忙碌碌了一整夜,第二天黎明时分,黑心医生不管病人伤势如何,干脆利落地往他们怀里塞了药将人赶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诊所。
出了诊所门以后,病人的伤口是否裂开、病情是否复发,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黑发男人慢吞吞的来到办公桌后坐下来,有些疲惫的向后靠上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
长时间保持拿手术刀的姿势,即使是他也有些吃不消,肩膀酸的厉害。
以往这个时候,他身边……
啧。
男人闭了闭眼,将浮现在眼前的人驱散,重新坐起身。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显示有视频通话。
绯世看了眼联系人姓名,不假思索的点击了红色按钮。
手机静了一瞬,下一秒又疯狂的响了起来。
绯世无声的叹了口气,木着脸选择了接听。
立刻,高科技的投影界面在手机上方出现,棕褐色头发的青年双手交叉出现在半空中,橙棕色的双眸包容而温暖,内里深藏的坚定又为他增添了一分威严,面容俊朗而温和。
他穿着黑西装,背后有着巨大复杂的纹路,看起来就是个沉稳可靠的人。
下一秒,沉稳可靠的青年猛地扑上前,变脸般露出“QAQ”的没出息表情。
“绯世酱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为什么要不理我!明明看到你的新闻之后我超高兴想跟你说说话的,结果你的电话居然怎么都打不通!我真的好担心噗嗷——”
“表情太傻了,蠢纲。”
绯世木然的看着对面的青年头部遭受铁锤重击,对此毫无表示,淡定异常的跟落到青年头顶的小婴儿打招呼:“reborn先生,日安。”
“Ciao's,绯世。你那边应该还没天亮吧?又在诊所忙了一夜?”
reborn把变为原形的变色龙放回帽檐,黑豆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嘴里平静的询问着。
绯世点头:“是,刚刚把最后几个醒了麻醉的家伙丢出去。”
reborn露出一抹笑意:“你比蠢纲干脆。”
拽着自己的后脑把脸从桌子里拔|出来,沢田纲吉面无表情:“那个欣慰的语气算什么啊reborn!还有绯世酱你越来越黑心了!不仅黑心还熬夜!我要生气了!”
绯世眨了眨眼,突然单手结印变回十几岁小少年的样子,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纲吉,神情茫然又无辜。
“……”
沢田纲吉崩溃捂脸:“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会心软的!你自己算,这已经是自己第几次彻夜不归了!”
“可我并不是本体。”绯世一本正经的反驳着,“本体现在正在家里休息,严格来讲,我这次并不算彻夜不归。”
沢田纲吉立刻露出噎了一下的表情。
reborn冷笑一声:“连这都看不出来,看来你最近太松懈了些,蠢纲。”
“reborn,最近文件好多……”沢田纲吉低低惨叫着试图蒙混过关,但在看到小婴儿擦枪的动作之后立刻痛心疾首的认怂,“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训练室。”
“这还差不多。”reborn勾勾唇角,绅士的朝绯世抬了抬帽檐,便轻盈地跳下桌子,消失在了屏幕中。
关门声响起,沢田纲吉似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绯世,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开口说道:“绯世酱——”
“在你说之前,我有件事要反映。”绯世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
沢田纲吉一愣:“什、什么?”
樱发少年指了指桌子上的手机,语气冷漠:“切换为免打扰之后隐蔽软件启动前的两秒,到底什么时候能消除?”
“呃……结果只是这件事吗……”沢田纲吉嘴角一抽,头疼的扶额低喃,表情微妙混着失落。
绯世好似没有听清:“什么?”
“不不不,没什么。”沢田纲吉连忙摆手,轻咳两声,正经道:“技术师已经在努力了,过不了多久就能改进。”
绯世点点头,终于有心思过问青年要说的话:“所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不可能只是因为那个新闻吧?”
他缓缓地吐出最后的称呼,语调平稳而令人心安:“BOSS?”
沢田纲吉看着少年那双碧色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一个午后。
阳光,草地,邻居家拜托照顾的十岁男孩。
还有……亲吻。
那是他与宇智波绯世之间的第一个吻。
最年轻的意大利黑手党教父目光闪了闪,下一秒却温和的笑了出来。
他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朝屏幕上的少年微微倾斜过去,目光微软,眼中泛着柔和的橙色碎光,像包容一切的天空一样,口吻轻却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