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单马尾的女孩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樱发青年之后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朝他挥手:“清麻!你也要学一线吗?”
清麻面无表情的摇头:“我不——咳!”
狠狠拐了他一肘子的兆麻额角青筋欢快跳动,强笑着按着他一起鞠躬:“是的!他跟我一起学习!麻烦前辈了!”
单马尾迟疑的看了眼捂着肚子指尖抽搐的樱发青年,好像准备问些什么,但到底还是私心作祟,摆摆手招呼他们过来:“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是的!”兆麻元气满满的应了一声,扯着清麻的袖子凑了过去。
之前已经说过,单马尾的神器形态为锋利的矛,很得毘沙门的喜爱。
她外表是个娇小的姑娘,看起来比兆麻清麻小不了多少,是个聪慧又早熟的女孩子,在众多神器中地位显赫。
这样的大前辈愿意教导自己,兆麻着实受宠若惊,甚至有点诚惶诚恐。
不过他也明白,这位前辈所为的,大概是……
棕红发色的青年偷偷瞥了眼这位临时师傅,不出意外的发现她的目光基本全集中在身边心不在焉的人身上,暗暗决定回去好好问问自家兄弟的想法。
……不过,神器之间是允许互生恋慕的吗?
这样的疑问在兆麻心里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被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吸引了过去。
“听好,所谓「一线」,就是神器唯一可以使用的矛,同时也是盾,那就是‘境界’。它能够将妖怪拦截在境界外,或是划出结界,保护同伴。”
单马尾说着,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竖起,“首先,把手摆出矛的样子,然后在自己和妖怪的当中画条线,同时嘴里大声喊——「一线」!”
伴随着少女的厉喝,一道半透明的白色光墙陡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与两个青年隔离开来。
光墙带起强烈的风,撩起了清麻樱色的额发,在他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投下模糊的投影。
“好、好厉害!”兆麻捧场的赞叹起来。
单马尾强忍着自己的得意,矜持点头。
“看见了吧?这就是‘境界’,是划分彼此的一线,妖怪是无法跨越的,而且这种力量只属于我们神器,妖怪和神明都无法使用。”
她依次看了看一个跃跃欲试一个无动于衷的两个青年,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甘心的对兆麻说:“你先来试试吧。”
“好的!”兆麻异常郑重的点头,按照单马尾教的姿势伸出手指,用力一划,嘴里大叫道:“一线!”
寂静。
被当做隔离对象的麻雀琢着地上的米,抬起头奇怪的看了眼这个僵在原地的死灵。
樱发青年双手抱胸,语气毫无起伏:“什么都没发生呢,兆麻。”
“你闭嘴!”
兆麻恼羞成怒的跳脚,不信邪的再次尝试:“一线!一线!!一线——!!”
然而,不论他怎么尝试,境界都没有一点冒头的样子,只有小麻雀叽叽喳喳不受影响的吃个不停。
单马尾双手抱膝蹲在地上,试图看出一点点白光来,但到底还是没有任何收获,不由得蹙眉:“不行,你这样根本帮不上主人的忙。”
清麻在一边淡淡点头:“是啊,根本帮不上姐姐大人的忙。”
兆麻嘴角抽搐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有本事你来试试啊?!”
清麻表情不变,敷衍点头:“是是。”
他这幅满不在乎、对学习技能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不止让兆麻气得牙根痒痒,也让单马尾有些不赞同的抿了抿唇。
两个人对视一眼,头一次达成了共识,强烈要求樱发青年尝试一下。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这人为什么那样气定神闲。
“轰——!”
平静的午后,剧烈的晃动打翻了毘沙门桌上的茶杯,也让她诧异的瞪大了眼,冲出房门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她便愣住了。
巨大的、神圣的境界,白色的镜面上布满水波样的灵力回路,像是一座高墙一样立在宅院中,柔和的白光直冲天际,引来各路神明和神器的围观。
“那是……一线?”她不敢置信的念着,快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毘沙门天化不了形的废柴新神器实际上是天赋异禀的咒术天才”这个消息,便如疾风一般,传遍了高天原的每个角落。
新人神器清麻,一下子被所有的同僚刮目相看,也让毘沙门惊喜不已。
她身为武神,本身便喜爱、欣赏强者,对依靠自身的力量就能对他人形成威慑的清麻的态度,便陡然不同了起来。
几日后,毘沙门天的神社中收到了一个奇怪的祈愿,负责审查的道司正想将这个祈愿丢开,就被恰好路过的毘沙门阻止了。
她拿着那个写有愿望的破旧绘马,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吩咐道:“把清麻叫来,这个祈愿,就交给他去完成吧。”
道司立刻夸张的叫道:“您说清麻?主人!恕我直言,他一个没有神力的新人,哪里能胜任这种工作?!”
“嗯……是呢,他确实没有经验。”毘沙门若有所思的说着,还没等道司松一口气,她就忽而笑道:“那我就跟他一起下界去看看好了,正好教他点防身的武术。”
“什——主人!您怎么能亲自去做这种事!再说现世有那么多妖怪,您带着一个不能化形的小鬼,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带上几个神器就可以了,正好处理今天的【时化】。这事就这么定了。”
毘沙门站起来换衣服,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眉目中流露出似欢喜又似悲伤的情感。
“那孩子的话,一定能实现这种祈愿的。”
*
高天原之下,江户时代的人间正处晚夏。
此时正是一个人人信神的时代,活着的生灵们但凡有了灾祸,都会虔诚的祈求神明的帮助,而通过绘马看到了人类祈愿的神明们,也会三五不时的挑上几个来实现,为自己积攒信徒,也为了普度众生。
樱发青年来到此次被毘沙门挑中的少年家中时,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溃烂气味。
他趴在窗边,看向靠墙的草席上躺着的老妇人,目光从她灰白的脸色看到浮肿的下半身,碧眸中隐隐透出深思。
“怎么样,你治得了么?”
毘沙门命令其他的神器在四周望风,自己穿着一件半露肩的白色神衣,站在清麻身边轻声问着。
樱发青年打量着老妇人的身体,沉静点头。
毘沙门一说话,空中便涌起了一阵馨香的清风。
穿着破旧、正在照顾老妇人的少年感觉到了,放下碗,快步来到窗边,在清麻和毘沙门的注视下将窗户关上了。
清麻后退一步,看着关上的茅草窗眨眨眼,似有所悟的说:“活人真的看不见我们啊。”
“准确的说,并不是看不见,而是很难注意到。”
毘沙门看了眼他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异样,才继续说:
“你仔细想想,自己也很难记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长相吧?活着的人平时注意不到我们,但一旦发现就会把我们当做普通人,只不过,还是马上就会忘记。我们彼岸的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樱发青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走到门边,继续观察着重病的老妇人,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她所患疾病的名称,以及数种治疗的方法。还有就是……
“姐姐大人知道我会治病,所以才带我过来的吧?”
他突然平静的开口,一针见血的指出自己所发现的事。
他转首看向眼帘微颤的神明,幽深的碧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姐姐大人你,知道我活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
*
日头渐低,穿着草绿色和服的青年提着竹篮和药锄,在林间四处翻找,寻找草药。
他停留在一棵大树边,垂眸看着一丛消炎用的草药半晌,突然开口冷冷淡淡的说:“你觉得自己坐在那里,我就不会发现了么?”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树木呼吸发出的窸窣声。
樱发青年微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坐在树梢上俯视着他的那个人。
不,不是人,他身上散发着神明都会有的沁人心脾的香味,与毘沙门的香气不同,却一样清幽美好。
那是一个穿着黑蓝色和服,脑后扎着个小揪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神明。
“快黄昏了,这位跟了我一天的神明大人……不召唤自己的神器,没关系么?”
清麻看了他一眼便重新低下了头,嘴里稍显冷漠的说着。
只不过,他在低头之前,目光却若隐若无的在神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上停顿了一下。
年轻的神明沉默了一会儿,微微转移视线,声音微低的说:“你,还是不要试图探查自己生前的事比较好。”
清麻动作不停,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
神明像是有些烦躁的蹙了蹙眉,出色俊秀的五官一瞬间闪过了些许阴霾,跳下树语调微冷的说:“不为什么,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