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顿住脚步,神色茫然,似处在一片不辨方向的黑暗里,无措又焦急,身子在雨中不停战栗,一张俊美如二月繁花的脸苍白的不像样子,仅仅这么一会儿他就变了个样子,嘴唇抖动着喃喃自语:“谁要找他了?我不要见他,既然他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和他...和他恩怨两消岂不更好......”
他说完怆然转身,也不管因他被雨水淋湿的金光瑶,一直到进了屋里才仰头看向门外,声音又冰又冷,似含了万年不化的积雪:“你大早上来找我,恐怕不是好心为了告诉我晓星尘走了,额头上肿那么高,昨晚是被聂明玦打了吗?”
金光瑶摸了摸青紫的额头,浑不在意低笑道:“倒也不是打了,只是拿衣服上的玉扣砸了下而已。”
薛洋阴恻恻冷笑:“你这不是活该吗?来我这里找什么安慰?送什么礼物不好居然送我女人,昨晚那两个女人伺候的你好吗?没事算计我作甚?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金光瑶也不生气他的威胁,居然点头应道:“我不需要人伺候,倒是你看起来昨晚过得不错。”
他这样一说薛洋果然立刻变脸,金光瑶不等他发火叹息一声道:“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想以你引他动怒,我再三犹豫,告诫自己不能有太多恻隐之心,他果真也没令我失望,脾气和从前一模一样。”他弯腰捡了在地上打转的伞,重新走进雨里,自言自语道:“清心音那么好用的东西,不用就可惜了,我还是想故技重施,成美,我...”
他本想说等我杀死了他,你能不能再帮我毁掉尸体,可等他转身,留给他的只有一张骤然关上的房门。
第36章 落荒而逃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到了天亮时才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却依旧没停,刮着细密的雨遮的人眼湿漉漉的,本就难走的山路显的更加崎岖难行。晓星尘从金麟台离开时天还是黑的,走了很久也不见亮起来的天色,到处都是黑沉沉的,偶尔还有惊雷和蓝白色的闪电落到不远处的树枝上。
金光瑶给了他蓑衣和一把伞,对他的辞行意外又深以为然,只不痛不痒客套几句日后有空再去金麟台玩,从前极力想攀拉他做金家门客的想法荡然无存。
晓星尘对此求之不得,除却薛洋令他有所得舍之外,他对金麟台并无其他好感,而他此番急着下山,走的更是干脆利落。
心绪庞杂自然不必多说,他与薛洋一夜缠绵又骤然离开,甚至是只言片语一字未留,也不知道薛洋会不会找他,或者是干脆恨之入骨弃之不理。
在这之前两人关系几乎陷入冰点,针尖麦芒,谁也不愿向谁妥协,而他从宴席离开时,本意确实是要向薛洋告别的。薛洋每一次都振振有词,一再叮嘱不许多管他的闲事,而他自己也正如薛洋的声声质问,根本给予不了薛洋完整的信任,也许不用说完整不完整,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丝毫信任可言。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就像悬挂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哪怕一阵风吹过,都能令两人的缓和的关系岌岌可危。
但后来发生的事,一切都偏离了他心中本意,偏离了他原本该走的路,明明是要去说清楚,要遂了薛洋的意,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而自己再也不会因为某种原因,把他犯人一样看的牢牢的。
可他大约是被薛洋一句外人气糊涂了?才会一时冲动将郁烟仅剩的糖果塞进嘴里,塞给薛洋。
他仔细想了很久,才想起前一晚并没有喝过宴席上的酒。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他鬼迷心窍,色令智昏,才能让他对薛洋做出那样的事。
虽然当时不后悔,现在也不曾后悔,但不代表彻底清醒后他不会惊慌失措,所以在宋岚递了消息让他过去之后,晓星尘顺理成章的落荒而逃。
他忽略了两人情动时的拥吻,忽略掉薛洋为什么那么温柔的对他,又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也忽视了薛洋对他明示暗示的各种爱慕之情。
他不敢想两人之间究竟最后会到何种地步,勇敢的踏出这一步究竟是对还是错,但到底纠葛越来越深,相必再也不能坦坦荡荡。
雨在快中午的时候停了,晓星尘终于可以御剑飞行,临近晚上不久就到了宋岚的白雪阁,报了名号等宋岚出来接他时,宋岚差点要跳的离他远远的,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一贯白衣胜雪的晓星尘。洁癖令他几乎难以忍受,好半天才伸出手扶住腿软的要走不动的人,吞吞吐吐:“星尘,你这怎么搞的?怎么弄了一身的泥,哪里下雨了?你摔了?”
晓星尘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又白又红,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累的,扶着人好半天才缓过来气,他路上赶的急,基本没有怎么停过,本就又疼又酸的腿,在出了兰陵城不久终于支撑不住,又因为一直在想事情,一不留心踩到石头,摔了半身的泥。
他抓着宋岚的手臂嗫嚅道:“麻烦子琛了,能不能先让我洗澡换衣服。”
宋岚舒了口气,飞快的给他安排了住处,吩咐师弟烧了一大锅热水,又送了没人用过的新浴桶,问起要换的衣服时,晓星尘才说乾坤袋里带的还有。
可等他用了小半个时辰,洗好收拾好出去时,宋岚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少有表情的脸上五彩缤纷,变幻莫测,甚是奇特。
晓星尘不解,揪着衣袖左看右看疑惑道:“子琛,我是哪里没穿好吗?”自己的好友怎么一幅奇奇怪怪的表情?
似是不吐不快,宋岚盯着晓星尘看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星尘?金麟台敛芳尊对你不好吗?给你住的院子那么多蚊子?”
“没有啊?”晓星尘不明所以,金麟台的每个房间里都熏了驱蚊香,院子里更是种了好多种类的驱蚊草,别说蚊子了,连个小虫子都很少见。晓星尘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宋岚为什么会这么问,正要再检查检查身上,却见宋岚以手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星尘,你脖子上...怎么那么多青红印子。”
晓星尘一愣,刚坐下还没坐稳的身子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捧着的茶杯和盖子‘叮’的一声东倒西歪撞在一起,差点撒了一身的水。他飞快转身面向宋岚,一时间大脑飞速运转,无比正经道:“蚊子...我记错了...昨晚金麟台雨水大,蚊子都钻进了屋里......”
宋岚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晓星尘耳如火烧,脖子也很快红成一片,暗恨如今是夏季,衣服没有高领,遮都遮不住,那宋岚只是随便问问,应该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吧?毕竟自己好友也还不曾娶妻。
他悄悄松了口气,鄙视自己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的拙劣谎言,暗道宋岚一向对他照顾,大约不会再继续问下去。他重新坐好,喝了口茶水压住自己莫名不想让人知道的心虚,谁知宋岚压根没有顺着他的想法,不知怎么地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抿着嘴似乎忍不住一脸笑意,敲了敲桌子低头道:“星尘...你不用骗我,你昨夜是不是和薛客卿在一起?”
晓星尘彻底坐不住了,半张着嘴,红着脸哑口无言,腰和腿都还是酸的,就连身体某个隐私部位都还有那种欢愉的感觉。被宋岚这么一问,立刻让他想起持续了大半夜的荒唐事,薛洋和他...不清不白的已经这么明显了吗?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他半晌没有回应已经相当于默认,宋岚转头看他一眼,犹觉的晓星尘此时此刻魂不守舍,不由愧疚:“星尘,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们昨夜在一起,否则说什么我也不会连夜传讯给你。”
自从他回白雪观这么久,已经把该打理的事情全部打理妥当,正要动身再去找晓星尘时,却发现观中出门办事的弟子少了三个,一问之下才发现,这三人说要回却迟迟未回,据今日起已有半月。他查了好多地方,却发现事情非比寻常,门下弟子无论去的哪里办事,最后都去过同一个无名的山凹。
他本不想劳烦晓星尘,自己先是去那处山凹找过一回,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不得已之下才想找晓星尘同往,再一起查上一遍。
宋岚满含歉意,自以为破坏了晓星尘与薛洋的相处,才令他仓促之下只身来到白雪观,却不知晓星尘早已经打算天亮就离开金麟台,有没有他带的讯,他都不会再待下去。纵然那里有薛洋,可那人不需要他,他便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至于薛洋会怎么想,他现在脑子里乱的一塌糊涂,根本无法想象。
晓星尘迫切需要宋岚的事来转移目标,对宋岚道:“你我好友说什么对不住,我和薛客卿立场不同,有一些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隔阂,再怎么亲近分开也是迟早的事,你不要多想。”
他摩挲着手中杯子,正要问一问失踪的那三个弟子的事,宋岚起身道:“我瞧你精神不太好,今日太晚了,你先休息,明日你我商量下再出发去找人。”
晓星尘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确实疲惫的厉害,只得点头应是,送了宋岚出门,却又踌躇不决的拉住了人:“子琛,你讨厌薛洋吗?”
宋岚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还以为晓星尘要听听自己的意见,想了一瞬如实答道:“并不算讨厌,此子顽劣,性子跳脱,他年纪同你又是一般大,你一向过于稳重,他这样的人与你相配,互相弥补各自不足,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