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史氏又要开口,被史二夫人一把按住了,史二夫人道,“金铃是大夫人身边陪房的亲生闺女,所以姑娘这话,我可不敢信。不如请了大姑太太回来,咱们一起去公爹面前说道说道。”
史大夫人仍是浅笑端方的庄重模样,听完笑道,“我不知道二夫人哪里来的脸面,还要再惊动宁国府,是先前在门口骂的不够,这会子想叫来我女儿再骂一通?我且告诉你,你再敢说我儿一句,我保准叫你后悔终生。”
“你这是威胁我?”史二夫人素日里见惯了大嫂退让,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硬气的时候。
史大夫人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眼底都是冷意,“大老爷最是友爱兄弟,平时让一让你,是客气。你要见侯爷,咱们现在就去。来人,扶二夫人和姑太太去见公爹。”
小史氏挺着肚子尖叫道,“你敢!要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你这护身符到底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何必三番二次提起,叫人想起你做的下作事。”史大夫人想起女儿传来的话,真真是恶心得不信,指着小史氏道,“我今日是看在你几个妹妹面子,不跟你计较,你要是再敢闹,信不信我给你脸皮扒下
来?你有娘家,莫不成我没有?”
史二夫人想起来大嫂的娘家,当即是气势衰竭,老老实实地扶着小史氏,只神色还是恨恨的。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保龄侯面前,保龄侯不看小史氏母女,反而先问史大夫人,“没有吵醒你母亲吧?”
史大夫人待公爹十分恭敬,上前两步福身回话,“儿媳出来的时候,母亲喝了安神药,睡得正好。”
“那就好,那就好。”保龄侯连称了两声好,“你做事,我最放心不过,宁府夫人就是随了你。”
贾代善起身对史大夫人施了一礼,照旧坐回去。
从爵位来说,他这样也不算失礼。
“荣国公。”史大夫人朝他点点头,“史家家门不幸,叫你跟着受累了。”
保龄侯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结束寒暄了,“二姐儿,明日荣国公带着赦哥儿去庄子上,你就安心在府里待产,等出了月子,他会派人送你去金陵老家思过,你自己也想想清楚,这几年做错了什么。”
小史氏本还等着他撑腰,闻言简直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道,“您也不帮着我?您是害怕他们国公府不成?”
“是啊,人家俩国公爷,老夫不过就一个小小的保龄侯,还不一定能传下去,得害怕。”保龄侯道,“你们年幼的时候,我已是尚书令,来来往往的人都奉承你们,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造成今日的大错。我本是预备打死你清理门户的,只是荣国公替你求情了,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小史氏还沉浸在巨大的惊骇中,他娘先爆出了一阵震天的哭嚎,“您从小最疼我们二姐儿,如今您这样说岂不是伤了她的心。咱们二姐儿再不好……”
保龄侯早就预料到了,淡淡道,“堵嘴。”
便有婆子上来捆了史二夫人的手,嘴里堵了帕子。
“要不是我想着留点脸,我也想领了你回你娘家告状去了。”保龄侯还借机嘲讽了贾代善一句,瞧见史大夫人立在边上,叹着气指点道,“你啊,就是太喜欢讲道理。有事,直接做便是,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做事杀伐果决,只需要你听,不需要你懂。
要不是自家小辈,等闲还不肯多唠叨这几句的。
史大夫人娘家是郡主府,打小是教养嬷嬷一点点磨出来的规矩,万事想着处处以理服人,又尊重身份,不肯轻易动怒。
但是总体来说,保龄侯还是看重大儿媳,胜过大儿子的。
小史氏站在下头,只觉得天大地大,唯有自己孤零零一个,竟这样可怜。
到了这个地步,她竟也不恨保龄侯和贾代善,只觉得都是大夫人母女的错,她猛地抬起头,尖叫一声,“大伯母既不叫我们母女活,我也不活了。”
直接就朝着史大夫人冲去。
屋里的婆子拦都来不及,史大夫人脚下动了动,到底没避,由着被小史氏撞到在地,甚至还出手护着她的肚子。
到底还是动了胎气,眼见着就要发动了。
保龄侯在朝堂上见过血溅三尺的御史不计其数,这种小场面完全不会让他有什么反应,他挑眉看向贾代善,“看到没有,你留了余地给她,她自己就不想要。”
“一个人钻起牛角尖来实在可怕。”贾代善看着地上呻、吟的小史氏,面色悲喜莫辨。
“去请太医,活不活的下来,看命吧。”保龄侯全然是冷心冷肺,想想也奇怪,“我这样的人,竟然能生出这样的蠢货来,可见上天是不公正的。”
哪怕贾代善真的和宁府大嫂私通,也有千百种方法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搞死。
偏跟个泼妇似的,杀敌八十自伤一千。
“我带她回去吧,怎么好在侯府里生产。”贾代善欲起身。
保龄侯手掌下压,“坐下,你府里什么都没有,回去路还远,放心吧,我不忌讳这个。她生不生的,都已经叫我倒霉了。大夫人,送她去枕霞阁。”
史大夫人方才扭伤了腰和脚,忍着疼领了吩咐,忙叫人安置了小史氏,又叫请太医稳婆。
小史氏足足叫了一晚上,天明时分诞下一个男孩。
史大夫人一夜未睡,亲自抱了孩子来给保龄侯和贾代善看,“到底是没保养好,又早产,孩子有些不足。”
贾代善小心翼翼地抱过瘦小的新儿子,看他闭着眼,忍不住笑了下,“倒是乖巧,赦儿如今插上尾巴就是猴儿,皮得不行。侯爷给取个名字吧?”
“你们家这一辈从文,就叫贾政吧,从正从文。不取征伐政史之意。论语里说政者,有所改更匡正。希望他能做个会正己的君子。”保龄侯没琢磨多大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
贾代善谢过保龄侯之后又问史大夫人,“夫人还好么?她也得好好养上些时日了。”
“力竭睡着了。”史大夫人笑道。
“她这样辛苦生下政儿,我倒是不忍他们母子分离了,许是有了孩子在,她会改过些。”贾代善心又软了。
保龄侯正想骂他妇人作态,甫一开口,外头两个小丫鬟哭丧着脸奔进来,“不好了,二姑太太出太红了,太医说……叫荣国公去见最后一面。”
第 9 章
贾代善过去的时候,小史氏已经能撑着坐起来了,他情知这是已经回光返照了,坐到床边低声道,“我瞧过孩子了,很乖。老侯爷给他取名作贾政。”
小史氏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熠熠,“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求国公爷看在孩子的份上,娶我妹妹做续弦,只当可怜可怜刚出世就没娘了的孩子。”
贾代善隐下所有情绪,淡淡道,“就是因为可怜孩子,我才不会娶你妹妹,你母亲教出来的女儿,我领教过了,不敢高攀。最后一刻了,你也不肯疼赦儿半句。”
小史氏露出一抹冷笑,“只当是我们母子没有缘分吧,我还记得,从前国公爷对我是很好的。”
贾代善看她最后一眼,起身走了,“请史二夫人来见一见。”
有的人活着未必让人开心,死了的时候也未必让人痛快。
太医战战兢兢的,生怕惹恼了荣国公,“夫人惊惧过度,早产又难产……”
贾代善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了,“她如何惊惧过度,我再清楚不过,太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不用太过自责,我让人好生送您出去。”
史二夫人进门不过一刻钟,里头就爆出哭嚎声。
贾小赦是睡梦里被抱出来的,他眯着眼靠着贾代善怀里,听他和贾代化说话,这才知道他亲娘今天早上死了,以后就多了个弟弟。
“我想看弟弟。”贾小赦清醒了,他左顾右盼的,看到有个陌生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襁褓,挣扎着要过去。
贾代善抱着他不撒手,“抱政儿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脸皮还红红的皱巴巴的,不大好看。
贾小赦却是第一次看到人类幼崽,手欠地去摸贾政的手,“他长得好好看啊,软软的,手这么这么小。”
饶是贾代善用亲爹的眼光去看,也没看出个好看来。
亲弟弟突然丧偶了,剩了俩奶娃,可是丧的又是个搅家精,贾代化这个心情啊,难以形容,“没出月子的孩子,得细心养着,先把政儿给你嫂子。”
养贾政这件事是需要承担巨大风险的,先天不足的娃难养活,也就是挚亲肯了。
荣国府一个能当家作主的女眷都没有,贾代善两个妹子都被嫁回金陵老家了,这会儿赶回来也来不及,丧事最后还是史大夫人帮衬着才凑合过去的。
等贾政过了满月,贾代善便告假带着儿子扶陵返乡了。
大史氏这时候已经熬得人都瘦了一圈,眼下都是乌青,“不是我没良心,棺木先寄放寺庙就是,怎么还亲自去金陵,岂不是耽误正事。也不知道政儿经不经得起这样奔波。”
“是老侯爷的意思,老侯爷觉得二弟处事有些优柔寡断不稳重,朝中将有大变,不如避一避得好。”贾代化给妻子解释,“你也得好好歇歇才是,脸色差得很。”